被我拒婚的六皇子当上皇帝了。
而我的将军夫君被诬通敌叛国,死后被剥皮抽骨。
他的头七还没过,我就被皇帝接入宫。
虽无名无分,却夜夜承宠。
皇帝爱我,又恨我。
在贵妃让我罚跪的时候,他淡淡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我抬头乞求他:“陛下,我后悔了。”
后来,我一刀插入他心口,他红着眼质问我:“你不是说后悔了?为何要背叛我!”
日头毒辣,我在贵妃院中罚跪。
膝盖由于多年前受了伤,留下病根,虽只是跪着,对我亦是酷刑。
鹿月青死讯传来的时候,我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他的衣冠冢下葬的那天,五内俱焚之痛,我都只留了一滴泪。
如今这肉体上的刑罚,亦不过耳耳。
至于贵妃处罚我的缘由,倒也简单。
从皇帝接我入宫开始,我虽没有名分,却夜夜独宠。
每每承宠后的第二日,贵妃就要把我叫过去折磨一番。
我本来已经习惯了。
只是今日,在我给贵妃捶腿之时,一位妃嫔冷笑一声:
“这宫中荣华富贵,你居然能心安理得的享受,你那通敌叛国的夫君,可是已经被剥皮抽骨了!”
听到“剥皮抽骨”四个字,我的手一抖,敲在了周清舒的膝上。
“大胆!”
周清舒也沉下脸色:“看来你是对本宫心存怨恨了,来人,拖出去!”
周清舒带着几个妃嫔在廊下站着,笑着看我在日头毒辣的庭院中罚跪。
眼看我的身影摇摇欲坠,有人小心翼翼道:“娘娘,若是陛下知道了——”
“陛下知道又如何?不过是宫里没名没分的一个贱婢,本宫想如何处置都行。”
不知过了多久,梁宴过来了。
宫人跪了一地,周清舒一声娇呼,迎了上去。
“贵妃,这是做什么?”
周清舒掩唇娇笑:“陛下,臣妾在调教她呢。”
思绪已经接近涣散,可我还是感受到梁宴的视线在我身上停留了一会。
他没有斥责周清舒,也没有开口让我起来,只是说了八个字。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我明白梁宴的意思。
我只是用最后的力气抬起头看向他,弯起唇角。
“陛下,我后悔了。”
在我彻底昏迷前,梁宴开了金口,放我回去。
我躺在床上,一名宫人取了湿布巾为我祛暑,又撩起我的衣服小心翼翼为我的膝盖擦伤药。
迷迷糊糊之中,我又做梦了。
梦中,当年那个眉眼间全是不羁的少年,穿上了铠甲,黑眸深深:“明霜,等我出征归来,我们就回边关。”
而后,少年在我眼前,化为了一具枯骨。
我从睡梦中惊醒,重重叠叠的帷帐外,是有些模糊的明黄色身影。
我心中一惊:“皇上来了,宫婢怎么也不通传一声?”
梁宴盯了我半晌,才笑了起来:“做噩梦了?你一直在喊鹿月青的名字。”
冷汗几乎爬满我的后背,电光火石之间,我决定赌一赌。
“皇上是在故意捉弄我吧,我就寝后从不说梦话,更何况,我喊他名字做什么。”
梁宴没再回应,转而道:“贵妃娇纵,你且忍让些。”
我确实一直在忍让。
这些时日,各种刑罚、阴私手段,周清舒已经在我身上用过不少了。
而梁宴一直没有什么反应。
我以为他忙于前朝政事,不知道这些事。
可现在想来,他也许恨透了我,故而才放任周清舒如此磋磨我。
我露出一个柔婉又有点凄然的笑,垂眸不语。
梁宴又开口道:“听说教坊司排了新舞,过几日的宫宴会来表演。”
他凑近我,目光在我脸上细细梭巡:“鹿月宁,也是那一支节目的舞姬。”
鹿月宁是鹿月青的胞妹,鹿家最受宠的小女儿。
鹿月青死后,她被充入教坊司,今年也不过才十九岁。
“看到她沦为贱籍,明霜,不知可否能够安心欣赏她的舞姿?”
我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若无其事笑道:“陛下何苦一再试探我,我如今,心里只有陛下。”
梁宴却冷冷勾起唇角。
我以为这事过去了,他却猛地掐住我的脖子。
“心悦朕?那又为何嫁给鹿月青?当初朕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你选了他,如今他身死,你又琵琶别抱,宋明霜,你莫非骨子里就如此水性杨花?”
我几乎喘不过气,却还是拼命从喉间蹦出一字一句:“陛下,我一直未曾忘记,崖……底的那、一、晚……”
梁宴一顿,猛地松开手,我终于得以喘息,咳到眼角挂上泪水。
他冷冷拂袖离去。
在他走后,我却无声地笑了起来。
崖底的那一晚,从鹿月青死后,常常出现在我梦中。
“殿下莫怕,我保护你。”
这是我跟梁宴说的第一句话。
我的父亲,是鹿老将军部下的一名百夫长,跟随他四处征战。
连我的名字也是鹿老将军为我取的,与鹿月青的名字出自同一首诗。
我和鹿月青,从小一起长大,也勉强算得上竹马青梅。
只可惜老将军一生为国征战,最后却凄惨死在战场上。
老将军死后,藩王野心渐长,蠢蠢欲动。
那年冬天,先帝带着众人在山上的温泉行宫玩乐。
鹿月青被派到御前守卫,我爹也带着我前来赴宴。
而藩王安插的人马,在宴会上伺机发动兵变。
那一日,厮杀声响彻皇宫,鹿月青在叛军中杀红了眼。
梁宴当时并不受宠,身边又被安插了奸细,眼看就要被刺杀。
混乱之中,我和梁宴躲在一处,我一个小小女子无人在意,所以最后竟是我护着梁宴逃了出去。
“殿下莫怕,我保护你。”
被追兵追到断崖边时,我护着梁宴滚落山崖。
梁宴干渴昏迷,是我用匕首割开手臂,以血来喂养他。
崖底寒气重,我想尽一切办法为他取暖,直到鹿月青带着人马找到我们。
梁宴平安无虞,我却浑身是伤,尤其是左膝,后来,一到阴雨天,酸痛难忍。
而后,梁宴突然开始追求我。
三月桃花灼灼,他眼中含着羞涩:“明霜,我去向父皇请旨,让你嫁给我当正妃,我一定会待你好的!”
但我没有嫁给梁宴。
鹿月青被任命为主将,派去平定藩王叛乱。
和这道旨意一同下来的,还有我和鹿月青的赐婚。
梁宴得知消息的时候,也如今日这般愤怒阴郁。
他红着眼眶质问我:“你不愿嫁给我?”
我跪下:“得蒙殿下抬爱,只是民女出身低微,配不上殿下。”
梁宴好一会没再开口。
临走时,他说:“不受宠的皇子,和炙手可热的少年将军,你做了正确的选择,宋明霜,你切莫后悔。”
没多久,他就和太傅之女周清舒成婚。
鹿月青在边关征战,军令严明,受百姓爱戴。
梁宴在周家的扶持下,当上皇帝。
而梁宴帝位稳固后第一件事,就是拿鹿月青开刀。
惊才绝艳的少年将军成了通敌叛国的罪人。
我进宫求他,跪下磕头磕到出血:“陛下明鉴,我夫君忠君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昭!”
可梁宴却漫不经心笑了:“宋明霜,鹿月青非死不可,可鹿家上下百口人的性命,全在你一念之间。”
而后,鹿家人免去死罪,流放千里,鹿月青的胞妹充入教坊司。
我宁死不愿委身梁宴,可梁宴说,我若乖顺,他会命人让鹿月宁只做个舞姬,可若我自尽,不出一个时辰,妹妹就会被投入京中最低贱的窑子,任人欺辱。
以防我鱼死网破,梁宴还让人废了我的功夫。
从那以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我只能在梦中,一次又一次,满足内心深处最深的渴望。
可我已经不满足只是做梦了。
梁宴今日松开了手,至少证明,他对我,到底还留有一丝情意。
而我要利用这一丝情意,为所有人复仇。
我以为梁宴至少会冷待我几天。
可当晚,他却带着药膏,亲手来为我的膝上涂抹伤药。
赏赐又如流水一般到我宫里。
后宫众人见风使舵,马上多出几个与我攀关系的姐姐妹妹。
可更多的人,是在视贵妃的态度,作壁上观。
几日后,宫宴如期而至。
在贵妃怨毒的目光中,我的座位,被安排到了梁宴下首。
各种各样的视线在我身上打量。
酒过半巡,教坊司的人开始表演歌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