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下葬那天,我老公失踪了。
他们都说我没有老公。
我要报警,我妈强行把我关进地下室,让我去当河神新娘。
可祭河神那天,他们祭的不是河神。
两天前,我妈打电话来,让我回林家村参加奶奶的葬礼。
我和老公回去时,爸妈十分热情。
智商有问题的弟弟也拍着手欢迎我们。
知道殷观是我老公后,我爸突然拉下脸,阴森森的。
我妈也不笑了:“怎么就结婚了?也不和家里说一声。”
我有些不高兴,但到底没说什么。
奶奶下葬这天,村民们都穿着黑衣。
纸钱洒了一路,去往后山。
我特意换了衣服想帮点忙。
我妈把我赶到一边:“出嫁的女儿不能参加丧葬,容易冲撞死者,你就待在家里,哪也别去,殷观去就行了。”
可我等啊等,村民们回来了,爸妈也回来了。
只有殷观还没回来。
爸妈说让殷观去镇上买点东西。
我这才放下心。
可直到晚上,殷观都没回来。
我偷偷出了门。
村子里没有路灯,黑漆漆的。
我拿着手机,手电筒的光破不开黑暗。
树影晃动,像要吃人的精怪。
我强忍害怕,挨家挨户敲门问有没有人见过殷观。
“你老公没回来?送葬的时候不还在吗?”
最后开门的是个女人:“不知道不知道,去别家问去。”
她只拉开一条缝隙,露出半只眼睛。
不过说了一句话,屋里传来男人的骂声。
她一哆嗦,关死了门。
打骂声和女人哭着求饶的声音不断。
我在门外站了许久,脑子里一直回荡着她关门时小声说的那句话。
她说:“离开这里,离开林家村,越快越好。”
我的确发现了不对劲。
村子里很少看见女人,除了我妈和村长老婆忙前忙后,就没女人露过面。
在外跑的也都是男孩。
林家村的人,祖祖辈辈都在这里,一体同心,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我被骗了。
殷观可能出了事。
我拔腿就往后山跑,边跑边打算报警。
“薇薇,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是殷观的声音。
我抬手一照,殷观正站在槐树林里,笑着朝我走来。
强撑起的坚强蓦然垮塌,我扑进殷观怀里哭诉道:“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他一手揽住我的腰,替我擦干眼泪:“耽搁了点时间,这不是回来了吗。”
“妈让我去镇上买点东西,回来的路上手机没电关机了,车也抛锚了,走回来还迷了路。”
我看着他空空如也的手:“你买的东西呢?”
他面色愁苦:“在路上丢了,妈要是骂我你可得帮我求情。”
“你就是点背。”
我笑他倒霉,牵着他的手往回走。
报警的事自然就不了了之。
他说了一堆哄我开心的话,我还是心有余悸,决定明天一早就离开林家村。
姑姑说得没错,不管林家村有什么秘密,都不适合我,不适合任何一个女性生存。
第二天辞行时,我妈一直挽留我:“别急着走,一周后祭河神,薇薇你去当新娘,让河神保佑你弟弟将来有出息当大官。”
祭河神是林家村的习俗,每年的六月六日都会烧香秉烛祭,供奉河神。
未出嫁的姑娘穿着红嫁衣坐上小舟,绕河一圈,以示敬意。
从前这是陋习,会将未出嫁的姑娘溺死在河里,河神新娘就是由此而来。
改革开放后就不兴这一套了。
我觉得奇怪:“我都结婚了,当什么河神新娘。”
更何况弟弟智力有问题,怎么可能当得了大官。
也只有当父母的能做这样的春秋大梦。
可我妈笃定极了,拉着我的手说:“你别不信,村长的儿子当大官前一事无成,勉强混到高中毕业,就是个小混混,现在不也呼风唤雨,我在电视上看见过,瞧着就是个大人物。”
“妈,别开玩笑了,林家村没钱没权,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当官。”
我不想再浪费时间:“爸妈,我和殷观就先回去了,下次再来看你们。有时间可以带弟弟去城里玩。”
我爸点了根烟,突然问:“殷观是谁?”
我觉得奇怪:“我老公啊。”
我妈笑得开怀:“薇薇你说什么呀,你哪来的老公?”
她笑得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那一瞬间我只觉得毛骨悚然,不由回头去看一直在我身边的殷观。
没有人!
殷观不见了!
“殷观!”
“你快出来啊殷观!”
“老公!!!”
我疯了似的冲进房间,大声叫着殷观的名字,声音都哑了,也没把他叫出来。
可昨晚他明明和我在一起,还说怕挨骂,不用惊动爸妈,抱着我睡了一整晚。
他还刻意压低嗓音,给我讲了睡前故事。
我还记得故事内容,讲的是小兔子历经千辛万苦,成为大魔王的故事。
今早哄我起床时,他用钥匙扣上的小狐狸尾巴扫我的鼻子,我痒得没办法才睡眼朦胧地起了床。
可一转眼,他就不见了。
所有人都告诉我,你没有老公。
没听说过殷观这个人。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抓住弟弟,语气有些冲:“见到你姐夫了吗?”
小孩子不会撒谎,更何况他智力有问题。
弟弟吃着大白兔奶糖,含糊道:“姐姐、保佑、当大官……”
我妈一把把弟弟拉过去:“凶什么凶!你弟弟知道个啥。”
我心慌意乱,情急之下想到报警。
刚拨出两位数,手机被抢去砸得四分五裂。
我妈愤怒大喊:“她想报警——”
这句话像是捅了马蜂窝。
好几个村民一拥而上,压着我关进地下室。
任凭我如何叫喊挣扎,他们的眼神都异常冷漠,甚至写满期待。
地下室阴冷得可怕,嘎吱一声,唯一的门在我眼前关闭。
光源随之消失,唯有恐惧如影随形。
他们想干什么?
人口买卖还是更可怕的东西?
我缩在墙角,掐大腿强行让自己保持冷静。
当天晚上我发了一场高烧。
第二天额头还有些烫。
我妈点了灯,送来稀粥和馒头。
“还闹不闹?再闹粥也没得喝,反正饿几天又饿不死,还省口粮。”
几天?
几天后祭河神。
我抓住她话里的重点,哑着声音问:“妈,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老公是不是也被你们关起来了?”
她掐住我两颊把粥往我嘴里倒,我呛得直咳嗽,她恶狠狠地甩了我一巴掌。
“让你结婚!结了婚就不干净了!怎么祭河神!怎么让你弟弟当大官!”
说完冷笑一声,指着我身边不远的位置说:“你那死鬼老公不就在这里陪着你吗!”
我侧头一看。
殷观被砸破了头,静静地躺在那里,眼睛灰白。
我尖叫一声,扑过去抱住他冰冷的尸体,恨意如潮水翻涌。
六月六日,祭河神那天。
他们祭的不是河神。
表面上,有人扮做我的模样,穿着红嫁衣,乘小舟出发祭河神。
实则村长让人绑了我,把我带到村尾。
绑我的村民是两个身强力壮的高大男人,其中一个不老实,想占我便宜。
另一个拦住他:“山神大人的祭品你也敢碰?活得不耐烦了?你家里那个要是玩腻了就换一个,这个不行。”
那人不死心地看我一眼,到底是忌惮山神,没敢碰我。
我这才松口气。
等到了地方,我才知道之前见过的雕像就是他们口中的山神大人。
全村的男人都聚集在村尾。
他们装模作样开始拜山神。
每拜一次,那雕像便更邪一分,只因拜它之人心怀不轨,心存恶念,这恶念便成了养分。
我呸一声,大骂道:“这哪是山神,分明就是邪祟!早晚有一天,整个林家村都会被邪祟反噬,到时所有人都会替我和殷观陪葬!”
山神是由一方水土蕴养出的善鬼或精怪,若作恶,便成不了山神,而是邪祟。
用善念滋养出来的就是山神,用恶意滋养出来的,都是邪祟。
“不许对山神大人不敬!”
村长身边的男人一脚踹倒我。
我捂着肚子疼得吸气,他还想来打我,突然一脚踩滑,撞在雕像上没了声息。
漆黑雕像染了血,更添几分邪意。
“死了,林子死了!”
“山神大人发怒了!”
我爸反倒拍手笑了:“好事啊,这是好事!证明山神大人对我家献出的祭品很满意。”
“山神大人越满意,小俊的病才能好,以后才能当大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