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京城花楼里的洗脚婢。
这天我们大齐皇帝驾崩了,普天同悲。
但我却挺高兴的。
一是因为管事的把我升为洗碗婢了。
二是因为,皇帝是我杀的。
我叫黎春,刚刚升为了洗碗婢。
正洗得起劲的时候,琴妓阿寒来找我,一脸便秘。
我问她怎么了,她说她有点不适,让我替她上台。
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随后长叹一声,勉为其难地摸着她的琴上去了。
弹得好不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越弹台下人越少。
但似乎又听见有人小声议论着:“今天这琴,颇具新意。”
于是,我弹得更起劲了。
因为我要等的人来了,我必须得把他留住。
人群里只剩下了一位白衣公子,持着扇子含笑。
他望着我,满眼都写着兴趣二字。
一曲终了,他命人将我送到他的客房。
我一个激动,把侍女给我送上来的茶打翻了。
苍天有眼,我终于遇到知音了。
至于去做什么?
我管不着。
我抱着阿寒的琴,向屏风后的男子微微行礼。
带着满腔的激动与兴奋之情,我拨起了琴弦。
伯牙弹的是高山流水,我弹的是一股泥流。
终于,屏风后的公子嘴角开始微微发抖。
但我不为所动。
弹琴,就是要有无限的耐心和激情。
忍无可忍,一个玉枕砸了过来,被我灵活地躲过。
却砸在了那把琴上面。
我殷殷切切的趴在地上,“公子,你不喜欢奴家吗?”
屏风被撤开,我看见那白衣翩翩的公子用手揉着太阳穴。
在我们之间的隔阂被撤开的第一秒,他抬起头与我对视。
我唇角含笑望着他,他咬牙切齿说了句:“喜欢,喜欢得很,喜欢到想带回宫……不是,带回家。”
我撩了撩鬓角的碎发,揭下面纱,字字清脆:“奴家也喜欢公子,喜欢极了。”
那天,白衣公子的脸色比他腰间的配玉还要青。
同一天,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皇帝驾崩了。
太子年少有为,顺利继位。
天下依旧安定,群臣依旧效忠。
太子登基后不久,管事的告诉我,我被人赎了。
他给我整理包裹,而后又将我送了出去。
金子,银子,发簪,首饰带了大一堆。
临走前他告诉我,不要暴露,否则前功尽弃。
他已经很老了,眼睛浑浊,但仍旧坚定地盯着我的眼。
他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实在不行就回来,花楼赚的钱够养我一辈子。
阿寒说让我不要忘了欠她的琴。
我挥挥手告诉他们,我会想你们的。
是了,很好猜吧。
那位白衣公子就是太子,是他赎了我。
你问理由?
那大概是我沉鱼落雁,绝美无双。
此时我站在硕大的皇宫,当时的白衣公子此刻身着龙袍,奢华无比。
皇城很美,却美不过我眼前的男子。
眉眼含笑,风度翩翩,有化不开的浓情似水。
是对着谁的呢?我不知道。
他撑着脸看我,似笑非笑。
好一个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我正这样想着,就随口说了出来:“皇上真是秀色可餐。”
他大怒:“登徒子!”
可耳根的颜色,却比御花园里刚挂了满枝的樱桃还要艳。
皇上大概是太无聊了,他让我当他的贴身侍女。
他说我长得实在是太过妖孽,放出去不利于京城的风气。
于是我每日替他研磨,放澡水,偷杏子,骗太后,无所不能。
他也的确挺厚道,我在他身边,沾尽了荣华富贵。
除了琴不让我碰,哪里都好。
皇宫很大,我整日围着皇上转。
不知道他对外是怎么介绍我的。
但所有侍女和太监都对我毕恭毕敬。
我似乎比他们高一等,不需要住在下等的下人房里。
像皇宫这种地方,待久了心就放飞了。
但你想飞出去是不可能的,皇帝殿下也知道不可能。
他说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去逛过花楼了。
“怎么了陛下?您思念了吗?”
我身为他的贴身侍女,自然要为他解忧。
他深沉的点了点头。
“那殿下我给您弹……”
“不思念。”
我讪讪退下,这个狗男人!
“黎春啊,你为何那么喜欢琴?”
狗男人从地上捡根棍子,噼里啪啦的敲着鸟笼子。
鸽子叽叽喳喳,相当聒噪。
“琴声动人,与其说是喜欢琴,不如说是一种执念。”
“那黎春,朕建议你放下,有的东西,也许天生就不属于你。”
他继续拿着棍子敲着笼子。
我眉头抽了抽,“殿下,我劝你也放下。”
“朕不。”
哼,狗男人。
偶尔皇上批完奏折,会大发慈悲的带我去后花园转转。
站在御池前,池水很清,倒映着我与皇上的面容。
皇上喜滋滋地摸着下巴,“朕真是秀色可餐。”
我面无表情“是的呢,陛下。”
“黎春没有朕好看,万分之一都没有。”
我继续面无表情“是的呢,陛下。”
“仔细端详,连朕旁边桃树上的桃子也要比黎春秀丽。”
然而这时候他突然不再盯着水面看,偏头盯着我的脸。
我有些慌张的低下头,脸颊上的一道旧疤,这时候在隐隐作痛。
我错过了他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心痛。
“再仔细端详,这张脸,朕似乎见过。”
我缓缓微笑:“是的啊,陛下。”
皇上没有再追问什么,只是深深的,深深看了我一眼。
深到我以为一切都要被他看穿。
我很想把他秀色可餐的头摁进池塘,让他见识见识社会的险恶。
但他是皇帝,我得忍住。
狗男人调戏完我以后,晃悠悠地换了个地方。
好巧不巧,郑常卿的女儿也在那里。
哦,旁边还有个太后。
太后皮笑肉不笑:“哟,好像蛮闲的皇上。”
皇上躲不过,和我一起低声下气的站到了她身边。
“母后今日在做什么呢?”
“看不见吗,听曲。”
郑家的女儿确实抱着琴站在那里。
那把琴很熟悉,上面雕刻着梅花,显得高端优雅。
“今日来得巧,郑慧带着把上好的琴来。皇上你看看。”
皇上笑盈盈的捧过这把琴,细细端详以后,他的脸色变了。
“这把琴是妾从郑国寻来了,听说是郑国公主生前的琴师为她做的。”
“不可能。”皇上脸色很青,直接把琴丢给了郑慧。
“为什么不可能?”郑慧被直接驳了面子,脸色也很难看。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可能。姑娘应该是被人骗了,劝你早早把这琴退掉吧。”
说罢,皇上拂袖走了。
我听见太后在身后一边骂皇上一边安慰郑慧。
是日,我陪皇帝去太后那里挨训。
虽然我非常不理解,为什么他去挨训也要我陪。
但我还是去了,并且穿着男装。
平心而论,我看起来确实不太像侍女。
我没有白皙的皮肤,没有优雅的作态,也不喜欢穿金带银。
外人看来,更像是个侍卫。
太后依旧是给皇上催婚的。
她对皇上那日待郑慧的态度很愤怒。
“你怎么平白无故跟人家说琴是假的?一点都不给人家女孩面子,看你以后怎么娶到妻子!”
皇上嘴硬:“我就是知道是假的!”
别说这皇帝的后宫没有佳丽三千,就连雌性三千都没有。
朝廷向来有些议论纷纷。
太后这次很生气。
她说:“你不喜欢女子,难道你要三千男宠?”
皇上惊恐地看了我一眼。
太后更怒了:“你还真想?”
我:?
那日我们双双被赶出了太后寝殿。
回宫的路上,我指责皇上信口胡言,皇上指责我一言不发。
然后我们遇到了传闻中的三皇子,皇上的弟弟。
虎背熊腰,铁憨憨一个。
他隔老远就冲皇上挥手,活像一只跳舞的熊。
大声的喊:“哥,我在边疆猎了狐狸,白的!我剥了做皮,给你做披风!好威风!”
皇上却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高兴。
他矜持地说:“有劳三弟了。”
三皇子却不顾他的面无表情,大大咧咧的揽住他的肩。
拍着胸脯说:“怎么了哥?做皇上是不是很累呀?母后是不是又骂你了?那些大臣真烦啊,天天骂什么骂。让我听见他们说瞎话,我一拳一个!”
他生动的在空气里划拳,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皇上也终于忍不住笑了。
他似乎很努力在压制着什么,三皇子憨憨的也笑了。
“哥!你终于笑了!”
三皇子他真的,我哭死。
皇上后来问我觉得三皇子是个怎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