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知道眼前这位落魄的少年将来会权倾天下,我也要向他退婚。
只因为他是景南卿,是日后会屠我满门,杀我亲儿的景南卿,所以如今重活一世,我再也不愿重蹈覆辙。
自那晚午夜梦醒后,我便自请去了城外的道玉观养病,而这仅仅是为了给景南卿和我的庶妹留出空间,让他们好早早相遇,苟且厮混。
可我原本以为这样就远离了权力漩涡,却没想到,潇潇雨下,我还是在雨歇亭遇见了故人——正与当朝太子明争暗斗的庆王殿下。
那时萱萱刚收了滴水的油纸伞,我就看见了正在亭中凭栏而望的慕瑾瑜,却只朝他遥遥行了一个常礼。
只因我平日里是深居后宅的大家闺秀,自是不会认识胸有城府的庆王。
但没想到,他先开口了:
“真是久违了,宸妃娘娘。”
我瞬间如遭五雷轰顶。
因为宸妃是前世景南卿赐给我的封号,虽然前世生前我位同副后,但至少在庆王殿下身死之前,我还是冠宠后宫的宸妃娘娘。
那这也就是说,庆王殿下,他也重生了?!
我勉强按捺住内心的情绪,表面上波澜不惊:
“公子认错了,我不是宸妃娘娘,也不认识您口中的这位贵人。”
我尝试推脱,慕瑾瑜却不多话,只拿出了一个随身物件。
竟是我儿景和辰的长命锁?!
那一刻,我再也绷不住了。
辰儿自小便天资聪颖、冰雪可爱,在我膝下从未受过苦楚,但他后来竟在一个冬日暴毙而亡,让我的余生再无半分欢愉。
如今我得上天垂怜,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可为保家门平安,我决意要与景南卿再无瓜葛。
但若是这样,我最对不起的便是辰儿了,因为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怎么会有这个?!”
我既惊又怒,上前几步想要夺回长命锁,却没料到雨天湿滑,我一时不察,就差点儿滑倒在地。
幸好慕瑾瑜身手不凡,及时揽住了我的腰身,但两两相望,我还是看到了他眼中的不耐,还有……心疼?
“你若想要,拿去便是。”
慕瑾瑜放开我后,就随手将长命锁扔给了我,我则握紧了它,久久不愿放开:
“我说,你怎么会有这个?”
我又重复了一遍问题,一字一顿,却又害怕得到一个不愿面对的真相。
“碰巧罢了,撞见了你的庶妹在给他灌毒药。”
慕瑾瑜不以为意,我听完却血液逆流,险些站不住脚:
“你说什么?!是柳如絮害了辰儿?!”
“你不是早就怀疑她了吗?”
不然前世就不会在濒死之际还反杀了庶妹。
对,我是怀疑过柳如絮,平日里二女共侍一夫,难免会有磕磕碰碰,但她在我跟前尤其恭敬,对辰儿也极为疼爱。
所以我对她放下了戒心。
更何况后来景南卿宣召前来诊治的太医也说,我的辰儿乃是五脏郁结,气急攻心而亡。
我还因此迁怒了不少侍奉辰儿的人。
但如今细细想来,事情确有蹊跷,恐怕就连辰儿的死,景南卿都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我便再也支撑不住,气血上涌,眼看着就要栽倒在地。
慕瑾瑜见状,便点了独自在角落凌乱的萱萱:
“照顾好你家小姐。”
萱萱如梦初醒,赶紧过来扶住我。
我却抬手屏退了她。
然后等萱萱走远,我也整理好了心情,就开始问慕瑾瑜:
“既然是景南卿害了你,那你找我干什么?”
“你不也是帮凶吗?”
慕瑾瑜语气平淡,我却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但这一世,我要你还有柳氏一族都站在我这边,同我一起诛杀乱臣贼子。”
这回他转头看向了我,负手而立,坚毅笃定,而他口中的乱臣贼子自然就是景南卿。
于是我就听见自己平静问道:
“我该如何做?”
“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他竟为了扩大庆王府的势力,要娶一个前世与自己站在对立面的女人?
但我还是说出了口:
“好,我答应你。”
但若要嫁给慕瑾瑜,那势必得先与景南卿解除婚约,于是我选择即日启程返回家中敬告父母长辈。
可父亲听了我的来意,却怒不可遏。
他本就是文官清流,前世若不是后期威望太高,是绝不会惨死在屠刀之下的。
所以他怎么可能允许自己悉心教导的女儿趋炎附势?
但面对父亲的责问,我欲言又止,于是最后只落得了回房面壁思过的下场。
但我也不急,因为自有打算。
今年刚入秋,我便长病不起,父亲内心焦急,便跟宫里递了帖子,请太医来为我诊治。
而太医给我的诊断结果便是内心郁结、郁郁寡欢。
父亲以为我心里还想着退婚,并不再过问,甚至看我的眼神都逐渐有了不满。
幸好太医来朝臣家中出诊是很难得的,所以其他女眷都纷纷跟太医请平安脉,父亲也就去招呼太医了。
但我也注意到了,长辈们都簇拥着太医,唯独柳如絮连连后退,甚至还捂住了口鼻想要快步离开。
不过我也知道,柳如絮待人接物一向都上不了台面,但时至今日,我必不会再让她好过,于是我赶紧叫住了她:
“如絮妹妹,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这一声询问,让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柳如絮身上,她就连忙挂上了虚假笑容:
“多谢长姐挂怀,絮儿无事。”
她话虽这么说,但我仍是不信,于是就走过去主动牵起了她的手:
“你看你,脸色这么不好,是不是平日里与我亲近,就将病气传给你了?那今天可得让太医好好瞧瞧。”
说着我就牵着她的手朝太医走去,而其他人看到这边更急,就都纷纷让开了路。
柳如絮畏畏缩缩,我则落落大方,自是被旁人另眼相待。
但我没想到,柳如絮竟会在太医即将为她诊脉时,突然起身推脱:
“长姐,还是不了吧,男女授受不亲,我与太医男女有别,实在是不方便。”
她竟会如此上不了台面?
但电光火石间,另外一个念头击中了我,让我内心震颤。
但此时我还得维持面上平和,于是就笑道:
“是我唐突了,小妹平日里深居闺阁,都未曾见过外男,是我考虑不周,也冲撞了太医,还请太医见谅。”
我主动揽责,太医起身向我见礼,柳如絮则匆忙离去。
而事后我也不愿放过心中猜疑,于是就跟萱萱耳语了一番。
恰逢府上招工,刚好由我母亲主持,所以我想安插一个探子简直是易如反掌。
但也没承想,事情会如此顺利,擅长制作酸杏和川菜的月明才进了柳如絮的院子,便受到了重用。
这也就证实了我心中猜想,柳如絮果然是怀孕了。
于是我就跟母亲要了协理管家之权,开始日夜监视柳如絮,防止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流掉这个孩子。
而在我的监察之下,柳如絮即使内心焦急,也不敢轻举妄动。
只不过月份渐大,她也怕隐瞒不住,所以还是悄悄递了信出去。
然后景南卿就来跟父亲说想继续来府上学武,于是我也见到了他此生第一面。
那夜月色如水,繁星隐匿。
我带着萱萱去后院镜湖中摘新鲜的莲蓬,却刚好惊扰了景南卿的清梦。
当时我刚进入岸边停泊的小船,还想转身扶一下怕水的萱萱,却没想到猛然间,我就被人一把拽进了船舱,小船也如离弦之箭驶离了岸边。
萱萱惊叫,连忙唤我,还惊动了不少在岸边巡逻的家丁。
我则被人捏住了下巴,被迫抬头直视来人。
眼前人也正是景南卿。
“真没想到,我未过门的媳妇儿竟如此国色天香。”
景南卿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我脑海中却浮现出了他前世身为帝王时的冷峻模样。
然后我扭头,刚好摆脱了他的桎梏:
“景公子,此般于礼不合,还请你自重。”
“于礼不合?我景南卿,何时被拘束过?”
他话虽如此说,但人还是闪身去了船头,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仰面躺着遥望九天银河。
我则独自一人留在船舱,忽然问道:
“难道这就是你不顾姑娘名节,也要一亲芳泽的原因吗?”
景南卿闻言,立马翻身起来看向我,眼神犹疑,估计是已经料到我撞破了他与柳如絮的私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