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朱砂痣,也是我的白月光
宋辞是在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入学的,那天下了一整天的雪,天阴蒙蒙的。
我坐在窗边看着窗外薄雪覆盖的操场,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裹着一件单薄的米色大衣,一步一步慢慢地横穿操场,白皑皑的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转回头班主任正声色俱厉地用手掐着自己的脖子说,“你们现在就该有这种感觉知道吗?窒息,窒息懂不懂?如果没有,那就证明你们的压力还不够。”
我忍不住伸手摸摸自己的脖子,咽了一口口水。目光不自觉地又转向窗外,那个男生慢慢站住,弯腰蹲下身,双手开始在雪地里拨弄,雪花一片一片地飘落在他的头发上,肩膀上,手腕上。
几分钟后,宋辞站起身,雪地里堆起一个很小很小的雪人。
我从来没有对哪个季节情有独钟,这一刻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冬季。安静又温柔的冬季。
几分钟后宋辞出现在教室门口,班主任把他喊进教室,让他做自我介绍。
宋辞目光环视了一圈教室,没有紧张,没有局促,淡淡地开口,“我叫宋辞,插班生。”
班主任把宋辞安排在我身后的位置,所有人都在看着宋辞走到他的位置上,只有我一人低着头一页一页翻着课本,不敢抬头看他。
身后响起椅子被拉动的声音,书本翻开的声音。我微微侧头看向窗外,窗户上映出宋辞安静的侧脸。
午休时间,班主任把我和宋辞叫到办公室,班主任很含蓄地说宋辞之前是因为身体原因休学的,现在回来上课肯定有差距,让我多帮助他学习进步。
我是个从来不会反驳老师的乖学生,老师说的总是对的。我点点头,安静地做个好孩子。
“你以后有不会的可以问我,你要加我微信吗?”走出办公室,我掏出手机。
宋辞低着眼瞥了我一眼,转身走开了。
走出教学楼,寒风夹着细雪扑面,我忍不住缩起脖子,闭上双眼,让自己快速适应室外的温度。噗的一声轻响,眉间一阵冰凉,我睁开眼,扑簌簌的雪花顺着睫毛落下,宋辞沉着脸看我,随手又抓起一团雪,“你这是和学长说话的态度吗?”
我傻傻地站着,一时分不清他是真生气了,还是在戏弄我。
雪球又迎面丢过来,在空中散成片片雪花,随着风吹到我脸上。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宋辞又弯腰捡起一团雪。
周围有同学走过去,侧目看着我俩暧昧的偷笑,我急忙低下头。宋辞察觉出我的难堪,不过好像并不介意,只是径自转身走了。
宋辞安静地在我身后坐了两周,没有任何意外,没有任何响动,我原本紧张的心慢慢平复下来。老师找我问过一次他的情况,我说不出所以然来,他就好像不存在,除了偶尔传来的音乐声。
圣桑的《天鹅》,巴赫的《小步舞曲》,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午后太阳一照过来,听得我昏昏欲睡。
“你有在认真听课吗?”某天午休时间,我实在忍不住好奇回头问。
“你有什么依据我没有么?”宋辞抬起头,手撑着下巴懒洋洋地看着我。
“你一直在听音乐。”我指他的耳机。
“音乐可以帮我平复情绪,高三压力很重,我不能紧张。”宋辞回答得快速又娴熟,让我十分质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根本就是在偷懒。”我做出判断。
宋辞听到,眉头噌地一下挑了起来。“你说我偷懒?你有多勤奋?”
“我至少上课认真听讲。”我小声呛回去,我并不是学霸样的存在,认真听讲并不代表什么,只能算是学习态度端正而已。
“哦?”宋辞嘴角带着明显嘲讽的笑意,“那你学习成绩一定很好吧。”宋辞说着拿出一张试卷拍在桌子上,是上周数学的模拟考,“比分数?”
我抿了抿嘴,转回身。都是学过两遍的人了,有什么好嚣张。我在心里小声嘀咕,却不敢正面对抗。
“呵呵。”身后的宋辞又趴回桌子上,一只手在我伸手伸过来,一个微温的耳机塞进我的耳朵里,“听音乐可以提高情商,你智商没救了,救救情商吧。”
真是垃圾性格,难怪他身体不好,根本是老天有眼。我扯下耳机,恶狠狠地回头瞪了他一眼,站起身走出教室。宋辞没追来,他当然不会追上来。
午休结束,上课铃响,我回到教室,却发现宋辞人不在座位上。直到老师走进教室,宋辞依然没有回来,我悄悄问其他人,同桌说他去帮我送图书了。
“送图书?”我恍然想起今天我是值日生,放学前要把同学借阅的图书送回校图书馆。我转头看宋辞的座位,他的外套还搭在椅背上,我开始担心。
深冬的寒风打着窗户时不时传来呼呼的吼声,吼得我心烦意乱,已经上课十分钟了,宋辞还没有回来。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吸引大家的注意。一个有些熟悉的人影歪躺在雪地里,天蓝色的校服让他变成了一块雪地里晶莹剔透的冰块。四周有老师焦急地喊声,还有同学紧张地站在远处,四下张望。我的心悠的一紧,站起身跑出教室,身后老师大喊我的名字,我却觉得那喊声好像和我无关一样。
刚跑到操场,就看到脸色灰白的宋辞在我眼前一闪而过,班主任抱着他疾步朝校门口奔跑,那只抓雪球砸我的手随着跑动没有一点生气地摇晃着,像个木偶。
我第一次觉得恐惧,不是害怕那种小儿科的情绪,是真的恐惧。我看着班主任抱着宋辞坐进车里,每一个画面都变得缓慢卡顿,一帧一帧地清澈锐利。心脏在喉咙口滚动,寒风吹过脸颊却毫无知觉,而我却不知为何忍不住发抖。
傍晚的时候,班主任特意打来电话给我家,和我爸妈介绍了情况,让我爸妈安慰我,不要让我压力太大,毕竟高三考生,学业为先。
而我一句也没听进去,眼泪忍不住地掉落,哭得越来越委屈。我忍不住觉得是我的过错,是因为帮我他才会出事的。
宋辞又消失了一个月,才回到课堂。他回来时,距离高考只有不到三周了。昏天黑地的高三看着漫长,其实日子过得很快。
宋辞没有问我任何问题,他不需要,最后一次模拟考宋辞一举杀进了年级前十,我夜夜凌晨两点睡觉,也不过是年级的前五十。父母并没有催促我,他们看出我的努力,只是希望我能快点有个喘息。本市的大学中等偏上,老妈又不想我一个女孩离开太远,我沉默着点头。
临近高考的时候,老妈天天念叨一定要有个凉爽天气,可是开考第一天就碰到了全年最高温,爸妈没去校门口等我,我压力小了不少。冲出人群走回家的时候,脑子空空的,头顶突然被人“咚”地敲了一下。
抬起头,是宋辞。宋辞指着路边的一辆轿车,“送你回去,这么热的天走路会中暑的。”我没推辞,跟着他坐进车里。我很礼貌地跟开车的叔叔问好,宋辞在一旁嗤笑出声。
“他不是我爸,是我叫的网约车。”宋辞靠着椅背歪头向着窗外。
“你考的怎么样?”我以后就见不到他了,我看着这个男孩干净的侧脸,分别在即忽然开始不舍。“你别太紧张。”我忍不住叮嘱。
宋辞嘴里轻哼了一声,嘴角带着些嘲讽的笑意转头看我。
“我是说,你成绩好,不用紧张。”我急忙解释。
他挑挑眉没说话,目光又回到车窗外。
“你要去北京读大学么?”老师之前课上说了很多遍,你们要是都能学成宋辞这样,去北京上大学一点问题都没有。
“不去。”宋辞摇头,“就在本市读,我妈不想我走太远。”说着伸出手指戳了戳胸口位置。
我微微一僵,又想到他上次面若死灰的样子,炎热的夏季忽然变成寒冬。
“你想去哪里?”宋辞忽然转头问我。
“我也在这里。”我回答,“我妈舍不得我走太远,我的成绩平平,这里挺好的。”
“嗯。这里是挺好的。”沉默了几秒后,宋辞淡淡地开口,但语气里却一点也听不出认同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