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我收到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白夏,五年未见,近来可好?
这周六晚上八点,大家一起到张老师家吃顿饭吧。我也叫了殷莓,到时候不见不散。
——林爱舟”
我眼前一黑,差点跪到地上,林爱舟怎么可能给我发短信?!
她早在五年前就死了!
而且还是被我们……活活害死的!
那一年,我们还在上初中。
我、爱舟还有殷莓都是同一栋楼的邻居,加上在同一个学校念书,平时往来十分密切。爱舟这人很聪明、成绩总是名列前茅,是外人眼中的好学生。
但只有我和殷莓知道,爱舟有病。
她有点,心理变态。
我们不止一次撞见她虐待动物,最恐怖的一次,她往一只野猫身上插了三根削得尖利的钢管,那猫像破布,无力挣扎,而她仍旧尖笑着抓起石头去砸猫的头,直至血肉成浆糊。
等我发现后将猫抢过来时,那猫早已死透。
那是一只通体漆黑的猫,唯独眉心一抹白毛。死的时候浑身的血都快流干了。
我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怒:“林爱舟你有病吧,这猫有哪里惹你吗!?”
林爱舟捂嘴咯咯直笑,看我和殷莓的眼神像在看白痴。
她说,我们这个层次的人,还不懂她的乐趣,说完就扬长而去。
殷莓性格软弱,生来喜爱小动物,她不敢指责爱舟,只能跪在死猫边呜呜直哭。我看着她,又看着那只死猫,一股莫名其妙的正义感油然而生,我说:“我们一定要好好教训爱舟!”
“小白你想做什么?”殷莓泪眼汪汪。
那时的我正是最中二的年纪,在贫瘠的脑袋里搜刮一番,终于想出了一个自以为最恶毒的方式:“我们把爱舟关进小暗格里,吓死她!”
殷莓向来没什么主见,听我这样说,立马跟着点头。
我们所说的小暗格,是被丢在居民楼天台的一个柜子。那大概是个废弃的储物柜,就埋在一堆杂物里边,无人问津。
我们谎称在暗格里发现了一个前所未见的奇怪东西,并且断言爱舟肯定也不认识。爱舟向来自视甚高,被我们这么一激,二话不说跟我们上了天台。
那个储物柜不算大,但正好可以容纳一个初中的小女孩。
爱舟爬进里面,看了半天没看到东西,正要退出来时我和殷莓立马把门关上,搬来重物挡在门前。
“你们干什么!?放我出去!”
“你就在里面好好反省吧!感受一下那些被你虐待的小动物死前有多害怕!”我大喊。
“白夏我警告你马上放我出去!不然我肯定会杀了你!”爱舟的声音太森冷,仿佛她不是在吓唬我,而是真的会这么做。
但我又觉得她到了这个地步还不肯悔过,简直无可救药。我拉过殷莓的手,说:“我们走,让她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好好反省一下!”
殷莓:“留她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真的好吗?会不会太……”
我凑近她,悄声说:“没事,我根本没锁柜子,只要她多用力撞几次,就可以把堵在柜门的重物撞开,我就是想吓吓她而已。”
我拉着殷莓跑下天台,身后的爱舟骂尽了所有脏话,我真是难以想象,作为一个成绩优良的女孩子,居然可以骂出那么脏的话。
我和殷莓各回各家,约好明早一起上学,因为我们都害怕爱舟明天早上会找我们麻烦,所以彼此作伴。
但意外是在那天晚上发生的。
我写作业写得有些犯困,却突然听到外头有人在大喊大叫,再仔细听,才分清他们在喊什么:
“着火了——!”
“天台着火了!快来帮忙啊!”
“119!快他妈打119!”
天台……着火?我浑身哆嗦了下,瞬间变得清醒。天台好端端的怎么会着火,那、那爱舟呢?现在都这个点了,她应该早就从柜子里出来回家了吧?
我心里笼罩着不好的预感,想趁乱往天台上跑却被我妈一把兜住。
我妈骂我:“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到处乱跑!回去写作业去!”
我:“妈——天、天台上面有人吗?”
“大晚上的天台哪里有人!你整天就知道瞎想,快回……”
就像是要拆她台似的,我妈话音未落,就听上头帮忙救火的邻居惊恐地大叫一声:
——“有、有人被烧死了!”
夜风凉飕飕的,本就残缺的月亮被乌云遮蔽,天地更加晦暗。
我膝盖都软了,甚至觉得尿急。
我都没敢听后半句话,哆哆嗦嗦躲进被子里,满脑子全是林爱舟被困在火中挣扎嘶吼的画面。
我杀人了,我杀了林爱舟。
警察会抓我去坐牢。
嘀嘀——
压在枕头底下的手机亮了亮屏幕。那个年代我们用的都是爸妈不要的诺基亚按键手机,小小的屏幕最多显示十个方块字。
而殷莓的短信只有三个字:
——“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我只是想教训一下林爱舟,我又不是故意的!何况储物柜都没锁,一撞就开了,她怎么不出来啊!还有火……火又是怎么冒起来的?!
思绪乱如麻,我咬着被角吓得直哭,但又不敢哭出声,怕被我妈发现。
没有等到我回短信,殷莓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小白怎么办啊……我、我们做错事了!我就说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你还不听我的!”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就会当马后炮!”
“那……那我们要跟大人们说实话吗,我看电视剧都说自首的话可以减刑……”
“闭嘴!”我大吼,“你想坐牢吗?我可不想!何况天台没有监控,这件事情只有你、我、爱舟三个人知道,只要我们不说,这件事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殷莓在那边抽噎着不做应答,似乎是在犹豫。我当机立断,给她下了最后一剂猛药:“殷莓,如果我们被抓了,这辈子就都完了,你想看到这样吗?你不是还想去学艺术吗!”
殷莓一听哭得更大声了,含糊不清地问我到底要怎么办。
“你听我说,这件事情和我们两个没有任·何·关·系——天台上死的人是谁,是怎么死的,我们都不知道,明早照常去上学,懂吗?”
“好……”
殷莓挂了电话,我瘫软在床上,心砰砰跳。
没错,这件事情和我没有关系。
死的人是谁,是怎么死的,我不知道。
早点睡吧,我有几道题不会做,明早去学校让爱舟教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