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续三天,在火车站里,碰到三起因人卧轨导致火车紧急停运。
我以为是我晦气,后来我才知道,这三次卧轨死的都是同一个人。
离开北京前,我遇到我此生第一个喜欢上的人。
他叫尔元一,小时候住我对门,后来搬走了再也没联系过。
听说他考研录取赚高薪,在首都混得不错。没想到,我来旅游一趟还能碰上。
但我没敢认他,彼时的我被裁无业家里窝,实在落魄。
当然,也怪当时太尴尬:
因为没有48小时内的核酸证明,我被拦在公共厕所外不让进去。
他被一女人当街用一束玫瑰花甩了一脸巴子,大骂渣男。
一时间,不知道是我憋得慌,还是他丢脸大。
但事实证明,着急的只有我。
当他淡定地拂去肩上的花瓣和落叶,跟女人道别转身离开时。
我则不要脸的缠上他:
“帅哥,抱歉打扰一下,如果你家在附近,可否借用一下厕所?疫情期间,无意占用资源,但实在憋不住啊。”
我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向尔元一借厕所解手。
这一次北京之旅,我发现我不是来玩的,而是来遭罪的。
刚到北京,下火车的时候手机不小心掉进铁轨,摔碎屏幕不说,到现在还半死不惨,时间显示仍停留在前天5月20号。
住进旅馆就被告知要紧急管控,整整关了七天没出来过。
熬过七天,终于可以出来,各大景点却不放人进去,只能远远观望。
我说我不玩了,要回家。车票买好了,车却停了,因为有人卧轨。
大喇叭说,车票还作数,明天同一时间,准时发车。
我想还好不亏,结果第二天,我车票掉了,无法入站。但同时又被告知,因人卧轨,车站再次停运。
我想我可能是倒霉鬼给倒霉他妈开门,倒霉到家了。
但我更没想到的是,我尿急想上个厕所还来欺负我没做核酸。
想来想去,来北京唯一幸运的事,恐怕就属遇到尔元一,让我不必在大街上尿裤子。
但失落的是,直到我离开,尔元一也没认出来——我是小时候住他对门,还给他写过情书的女孩。
于是当我看到他留在玄关鞋柜上的车票,我憋住了那句“好巧哦,我两一个车”。
然而此刻在车站,我看清车票座位后,我傻眼了。我和尔元一坐的不仅是一辆火车,还是一个座位。
这年头,黄牛都这么不靠谱的吗?
正当我纠结要不要继续等车时,火车来了。
但很快刺啦一声巨响,火车又停了。
人们围了上去,议论声逐渐攀高。
一切都那么似曾相见,然后,有人高喊:
“救命啊!他卧轨了。”
第三次了。
我魂不守舍的走出火车站,找到一家手机维修店。
“老板,修手机。”
老板拿起我的手机看了看,“就是屏碎了,我帮你换个屏吧。”
“老板,这时间也错了。”
老板一边滑动手机,一边跟我解释:“调时间你自己就可以在设置里面调——而且,你这时间没错啊。”
“可这上面是5月20号。”
“今天就是5月20号呀!”
怎么会这样,我明明记得我5月20号刚解封,可我已经出来三天了。
此时,电视里正在插播一条紧急新闻,说的是今晚火车站卧轨的事。
“豁,这年头居然还有人卧轨。”
“老板你不知道吗?这车站已经有人卧轨三次了。”
老板看向我,一脸吃惊,“你怎么知道?”
“前两天的新闻没有报道吗?”马上,我的话被新闻里“首次发生”啪啪打脸。
我想到此时兜里还有一张今晚的车票,我颤抖的拿出来,惊恐的发现上面印着的日期竟是5月20号。
“姓尔的人少哦。”老板的话把我拉回来,我看见电视下方滚动的字幕:尔姓男子当场身亡。
那一刻,我想到的只有尔元一。
再次偶遇尔元一,是在早高峰的地铁上。
他被一个妇人污蔑耍流氓,正义感路人纷纷站出来指责,下一站他被列车员带下地铁。
而我捡到他遗落在地铁上的手机。
此时距离他下站的地点已经过去了十几站,我准备坐回去还他手机。途中,他的手机接到一通来电。
是医院打过来的,因为他爷爷出车祸了。
我记得尔元一的爷爷,他是一个兜里永远揣着糖的老人,我小时候只要一哭他就拿糖哄我。
于是中途改了道,我先去了医院。
听医生说,爷爷是在菜市场买菜的时候遇到了车祸。我发现那个菜场离我住的酒店地方很近,下一次或许我可以救他。
我去看爷爷,他刚做完手术,意识模糊,拉着我叫元一。
“元一啊,你好不容易休假,车票买好了就回家吧,不要管我这老头。”
爷爷抓得紧,我抽抽手没抽出来,只好装作尔元一回他,“爷爷,我不回去,我留下来陪你。”
爷爷听此,抓得更紧了,我只好帮尔元一撒谎,“爷爷,我的车票已经买好了,今晚就回家。”
爷爷满意地点点头,松开我的手。
我看着掌心几乎就要被爷爷抹掉的“103”,怅然若失,“爷爷啊,我其实是方橙,你还记得我吗?”
爷爷眯着眼笑了,我知道他还把我当成他的孙子尔元一。
可即使他这样糊涂我也不敢告诉他,尔元一回不去,因为他会死在火车站。
我也回不去,因为我永远留在了这一天。
今天,还是5月20号。
我在这一天,无限循坏。
05
说实话,循环刚开始的时候,我真的很绝望。
因为不管我怎么努力逃脱,当5月21号零点的钟声敲响时,我的意识会在瞬间进入混沌,等我再次清醒时,便是5月20日8点50分,酒店客房里的大床上。
一切回到原点,重新开始。
我也曾请求他人的帮助,但结果都以他们认为我是神经病而告终,然后又接着循环。
这种事情日复一日上演了几十次,我腻了。
意识到无法自救,我开始把注意力转向尔元一。
虽然我很奇怪,但他就有点神经,好好一个人,有大好前程,为什么要想不开去卧轨呢?
我每次遇到他都想搞清楚,但每次他都没认出我来。
Fine,我在他人生里可能就是个不必要的存在。不过他在我的循环时空里,却是一个不重复的存在。
就冲这一点,我可以一直救他。
但直到今天,我第103次循环的这天,我知道他爷爷的事情,突然有点心疼他了。
是因为没照顾好爷爷,他因为自责才去卧轨吗?
晚上,我在国贸附近的公共厕所守株待兔,又等到了尔元一。
彼时他迎面走过来,我还是不敢认他,不过没走出五米,他就被一个女生用一束红玫瑰甩了一巴掌。
画面精彩,屡看不厌。
“你叫我下来就是为了这个?”尔元一拂去落在肩上的叶子花瓣,看样子非常无情。
我心想,这小子的怎么还和小时候一个样,冷漠得简直找打。
我期待着女生再来一组混合拳,将渣男打成猪头。
可是下一秒,女生哭到尔元一怀里。
切,八点档烂俗桥段。
我转念一想,把这画面拍下来发到同学群里,一定会很劲爆。
我调出摄像模式,正准备开拍,碎成万花镜的屏幕里元一正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放下手机,我感到无地自容。
我问他,“刚才打你的女生呢?”我知道,这句话可以让他无地自容。
尔元一冷眼回答,“她走了。”马上追问,他又道:“有事吗您?”
我心想,这会儿认老同学,他会不会原谅我偷怕?
可要怎么开口呢?
问他记不记得小时候长得黄不拉几像个橘子但喜欢抢他橙子的女孩?
是否还有印象住他对门,天天一拉二胡就哭的奇葩?
六一儿童节,把他演的王子绊倒的树桩……
我思前想后,最后还是选择说:“帅哥,家里的厕所可否一借啊?”
尔元一的家就在附近,不用走多远就到了。
他拿着钥匙扭开他家的防盗门,我像只疯狗蹿了进去,直冲厕所。
爽快的解决完,尔元一在门口等我:“这么快就找到我家厕所,熟悉得不像第一次来呀。”
“嘿嘿,人有三急嘛,逼急的人像狗,凭感觉就能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