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关哥是在医院认识的,我要做痔疮手术。
巧了,关哥也是。
入院那天早上去护士台分床位的时候,我就留意到了关哥。
他看上去满满的行业精英气质,虽然看着三十多岁了,但五官精致度堪比小鲜肉。
不过精英也有落难时,比如此刻。
某精英不论是走路还是站立,都有点撅屁股。
看得出来他已经很努力想保持仪态了,滑稽得有点可爱。
作为资深痔疮患者,我懂他。
我回病房换好衣服,拿着护士给开的一堆检查单去门诊做检查。
那段时间疫情虽然消停了,但医院还是不准家属进入病房。
只有七八十岁的老人以及没有行动能力的,才让家属拿核酸报告进来陪护。
所以早上一起来办住院的这批病友,都是形单影只的来做手术。
等电梯时,我又遇到了关哥。
他正在打电话,嘱咐家里人来的时候买一个坐浴盆还有护理垫。
这都是写在住院通知单里的,所以我一早就准备好了。
但精英可能工作太忙忘到脑后了。
电话那边可能是问去哪儿买,买不到之类的。
他点动肝火,说自己买。
电梯来了,大家鱼贯进入。
我和他挨着站,看出他站着确实不舒服,我便往边上挪了一步。
他下意识抬眼看我,我指了下栏杆,示意他可以过来扶着。
他摇了下手。我便也没坚持,站回了原位。
电梯继续下行,层层停。
每一次停,都有人进来,里边的人都要向后移动一次,加之电梯超重的声音总响,大家就出去又重新进来平衡重量。
于是这一程就格外漫长,我明显感觉到他是真的站不住了,腰都弓了。
电梯又一次停下,趁着大家挪动位置,我直接伸手把他强行按进了角落里。
然后自己向前一步,挡到了他面前,为他搭建出了一个安全角落。
我背对着他,不知道他现在看着我的背影,是不是觉得这女的怎么这么彪?
但不论他如何想,我一颗心却突然跳得有点快。
电梯终于到了一层,可里边的人还没出去,外面的人就往里挤。
我向外挤时,不自觉左拱右拱,拱出来一条很宽的通道,方便他跟着出来。
走出电梯,我转头看了眼身后,见他果然撅着屁股也跟着出来了。
我便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去门诊去排心电图了。
我交了单子,坐在椅子上等叫号,没想到他也跟了过来,应该也是要做心电图。
可能是感谢我刚才的帮忙,与我搭了几句话。
“你是痔疮吗?”
“嗯,你也是吧?”
“是啊,疼得不行。”
“我也疼过,太苦了。你这是早期,其实挨一挨,把这几天缓过去,还能扛几年的。”
“应酬喝酒多,这一年总犯,做了得了。”
“那你做完戒酒吗?”
“不能。”
“是吧,无解题。”
“嗯,无解题。”
突然想起浴盆的事,我刚张嘴要告诉他门口超市就卖,他的手机震了。
电话是请示内容,大概是这个接待标准怎么弄,那个会议要不要照常进行,有个流程请您批一下,某个老总又过来追款了,但按合同工程没完成呢,要付多少百分比……
我用余光偷瞄他,他谈公事时口气平和,脸上有股游刃有余驾轻就熟的样子。
他手指不算好看,长,但是不纤细,我发现他手指有戴过戒指的痕迹。
这个戒指印,让我的粉红泡泡有了种咣当落地的感觉。
我目光又顺着手指移到了他的手环,上面有名字和年龄,关##,38岁。
大我十岁。
突然,我感觉肩膀被轻轻碰了下。
“你刚才要和我说什么?”
“哦,我是想告诉你,坐浴盆和护理垫,门口超市就有,这医院最出名的就是肛肠科,所有相关的东西都很齐全。”
“哦,你听到我讲电话了。”
“啊哈哈哈哈,那会等电梯,刚好你在讲电话。”
“谢谢你啊,我待会去买。”
“你能找到吧,就在北门入口那里,一进门有个小超市。”
“北门?我找找看,应该能找到。”
“或者一会做完心电图,我指给你。”
“你人真好,现在很少见到你这么热心的人了,真的。”
“嗨,咱不是病友嘛,省得你行动不便还到处走,我做完等会你。”
我说到做到,带他去买好了东西。
再后面的检查,两人也就都一起做了,门诊大,跑来跑去对他也费劲,所以看到共享轮椅的时候,我立刻提议给他租一个,让他侧着屁股坐上去。
“没事的,大家也不知道你啥病呀,而且你这样受罪的自己,有舒服的方式可选,为什么不对自己好一点呢。”
“主要是怕麻烦你。”
“太客气了,术后没准咱们还相互照顾呢,你觉得不好意思,那就欠着我好了。”
我推着他,一个个检查做过去,一系列做完到下午三点多了。
为了做肝胆B超,两人都还是空腹,这会也都饿得没劲了。
“我请你吃饭吧,你想吃什么,我车在地下。”
“咱俩出不去吧,换了病号服就不让出去了。”
“但医院的饭不好吃吧,而且接下来天天都要吃,带你吃顿好的打打底。”
“那我回去拿两件衣服,在一楼卫生间换了,应该护士也不知道我们出去过了。”
“好,我车里有衣服,我车里换就行。”
说干就干,我人都跑出去了,突然听到他在身后叫我。
“哎,留个电话,一会好找。”
我嗖嗖跑回来,报了手机号。
从电梯到病房,我这一路上都像做贼似的,但心情却是喝了烈度酒般的又上头又激动。
我也不知道这一顿饭吃完,我和他会朝着那个方向发展,但无疑,他也是对我有好感,或者说不讨厌,才会请我吃饭吧。
我在停车场给他打电话。
“在哪里?”
“这里大,你找不到,你在电梯门等我。”
不一会儿,一辆雷克萨斯的越野从远处徐徐停到了我面前。
车窗落下来,他朝我勾了下手。
“护士台刚来电话了,问几点检查完,我们时间不多,快来。”
我一溜烟跑到了副驾驶,车门一开,突然发现……这车太高了,我把包放到座位上,然后手指抠住座椅,地上的腿用力一蹬……
还是没上去……
这可尴尬了我的哥。
我懵懵地抬头看驾驶座的他。
“欺负我腿短是不是?”
他在车里已经摘了口罩,那张好看的精英脸又展现在我面前,看着我的虎样,他竟然冲我伸出了一只手。
手掌摊开,目光淡淡然地看着我,脸上却挂着好像有一丝丝宠溺的笑。
“上来。”
我握住他的手,他攥紧我的手,他的手好有劲儿,骨节硬硬的,满满都是雄性力量。
我九十四斤的人,感觉自己像一片羽毛似的被他轻而易举就拉了上来。
坐上来的瞬间还是有点狼狈,我几乎胸朝下趴到了座位上,因为他力量太大了。
我坐好后乖乖系好安全带,就当一切都没发生,正襟危坐,目视前方。
却听旁边好像有笑声。
我扭脸,看到他果然是在笑,不过目光没看我,在手机里设置导航。
我也绷不住了,跟着笑起来。
“不要笑我。”
“没有啊,你上车的时候没看到有个踏板吗?”
“……有吗?”
“有。”
“那你干吗拉我?”
这下轮他语塞了,是很明显的从一副调侃的表情秒变懵逼。
他把手机吸到了支架上。
“想吃兰州拉面就继续得瑟。”
“不是吃好的吗?怎么就降标了?”
他没扭脸看我,但脸上又重新有了笑意。
“所以,你乖点,知道了吗?”
最终他带着我去了一家私坊菜。
不是高峰期,菜上的很快。
一个猪肚鸡汤,一个红烧肉,一个精炒芥兰,菜是我点的。
“营养均衡,也好消化,大家明天屁股没负担。”
他看着红烧肉。
“不好消化吧?”
我很坚定地点点头。
“总要吃点肉吧,不然拿什么力气做手术。”
他听闻也跟着点了点头,然后用公筷给我夹了好几块汤里的猪肚和鸡块。
“吃多了才有力气做手术,没错。”
我吃了块猪肚,他贴心的又夹了一块给我。
我便乖乖又吃掉了。
“你为啥一口都不吃?”
“我怕不好拉啊。”
我气得一头扎在桌上。
“啊啊啊,你这大叔太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