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说她是个荡妇,让我别跟她来往。
我妈把我关在了地窖里,不让我再出去见她。
「你再跟她一起,我打死你!」
她给我写了信,却不知道我不识字。
要是,我能识字,她能说话,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她是表哥城里的女朋友,是孤儿院长大的。
她穿着吊带小裙扎着干净利落的辫子,像天上的仙女。
我妈从厨房走出来一个劲夸着,她真漂亮,真是好孩子,塞了个红包给她,她怯生生的收下点头笑了笑。
等人一走,我妈瞪着我,叫我以后长大可不要学那些城里的女人,不三不四的就跟男人跑回家,见了长辈也不叫人,城里来的这么没教养。
我赞同了我妈的话,因为那个女孩一句话都不说,很没礼貌,我有些嫉妒她那么明媚,浑身都在发光。
夏日里,婶子们在河边洗衣服,就见她在河边扑蝴蝶,汗渍浸湿了她的白衬衫,脸上的绯红显得整个人更加水灵。
「你们看她那样,也不知道帮婆子干活,城里来的娇生惯养。」张大娘学了几下沈艺霖抓蝴蝶的窘迫样子,引得其他人也纷纷笑了起来。
为了显得合群,我也附和着嘲笑起来。
她流连在花丛里的样子,就像花仙子,有些人生来就是享福的,我有些羡慕,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招弟,咱们可不学那样,女人还是得会干活能生养才有男人喜欢,才有婆家要,知道不!」刘婶子一嗓子将我从梦境喊回了现实。
我连忙点头,也不忘给衣服使劲搓两下。
见她们目光没有盯在我身上,这才松了口气。
女人们的笑声越来越肆无忌惮,花丛里的身影也不见了。
日头来越高,河边就剩我一个人,我搬着一大盆洗净的衣服险些跌进河里,惊慌失措的时候她出现了。
她纤细白嫩的手紧紧将我拉住,等我站稳身形,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再给我拍了拍,看样子给可给她吓坏了。
满满一大盆的衣服被她接了过去,其实她力气很大,一点也不娇气。
一路上我问她问什么不说话,是不是讨厌这里的人,自然也包括我,她笑了笑张开了自己的嘴巴,摆了摆手,我就明白了,她是个哑巴。
我心里一惊,才知道一直误会她了。
她把我送到家门口,我妈不满的将盆从她手中接过,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把我拉进屋子一个谢字也没对她说。
「不是让你别跟她混一起吗?迟早要被带坏。」
「那个狐狸精一来村子里乱勾搭,你表哥今天还跟她吵架呢!」
「再跟她一起,我打死你!」劈头盖脸的一顿指责,让我脑袋发蒙,她生气地在我手臂用力捏了一把作为警告!
我吃痛的抱住手臂哭喊道:「她是个好人,不是你说的那样!」
「滚滚滚!干活去!」
她不耐烦的挥挥手让我闭嘴,她不想听。
晚上我爸从田里回来,提着一筐玉米,说是表哥家里送来的,顺嘴提了一下那个城里来的女孩长得真水灵。
我妈翻了个白眼,用力的将筷子拍在桌上,撸起了袖子擦了擦满是油渍的嘴,不满的说:「跟婆婆打架的能是什么好东西,那女人可会装,凶得很。」
我姑姑并不喜欢沈艺霖,嫌弃她是个哑巴,怕将来生出来的孩子有影响,作为婆家这点顾虑也是应该有的。
那女孩只是哑巴,又不聋,自然是将嫌弃的话一字一句听了进去,她心里不痛快,跟我姑姑大打出手,被表哥赶了出去。
听到这里,我心里咯噔一下,那么温柔恬静的女孩跟人打架,我是不信的。
她那么善良还救过我,我还误会她那么久。
我借口说我白天丢了东西在河边,得去找找看,不顾我妈在身后叫骂,拿着手电一溜烟就跑出了家门。
我在田埂上找了很久,也没有看见她的身影,失落的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就瞧见一个瘦弱的身影坐在玫瑰花田旁的大树下,她精致的麻花辫被扯的松散,身上的裙子皱巴巴的,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像只楚楚可怜的小兔子。
我掏出冷掉的玉米塞到她的怀里,她小口小口的吞咽着,即使眼泪鼻涕没擦干净,吃相还是很斯文。
她转过头对我竖起大拇指弯了弯,我以为她在夸我厉害,后来我才知道那是谢谢的意思,在今后相识的日子她跟我说过很多遍。
我打着手电筒送她回了表哥家,大门紧闭着,屋内的人正在吵架。
「那个死妖精怎么迷了你心智了?我眼看着村口老张对她动手动脚的,一点都不收敛。」
表哥反驳道:「老张好色成性的人,你这也能怪艺霖吗?」
「成天穿的不三不四在村里溜达,不就是要男人看她摸她?难怪她得了哑病,德行差!我死也不会同意她进我们家门。」
一声叹息过后,表哥有些无奈声音也弱了:「那你也不能打她啊,人家也是爹妈生的。」
「提起这个我就来气,还是个没爹娘的,陪嫁一分也没有,是不是还要我这个老不死砸锅卖铁给你们结婚啊?娶个哑巴你还很得意是吗?知不知道多少人笑话我啊!」
姑姑言语之中毫不掩饰的厌恶跟嫌弃,我有些听不下去了,捂住了她的耳朵,月光下她的样子显得倔强又委屈。一双手死死抓住裙摆,忍到发抖。
过了一会,表哥推开门发现我们两个傻站在门口,他愣了一会,眼神有些闪躲,心虚的将她拉了进去。
她倔强的甩开了表哥的手,他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的尴尬,「别闹了,进来。」
「天黑了,招弟也要回家,别耽误人家。」
闻言她才跟我招了招手,让我先回家。
再见她时,她比比划划半天我才看明白,她问我回家有没有挨打。
那天其实回去后,被打的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因此还没有饭吃,可是我还是笑着摇了摇头。
她剥开糖果塞进我的嘴里,甜滋滋的在我舌尖化开,我喜的眯了眯眼。
田埂上和煦的风吹在她脸上,她递给我一张纸,我偷偷藏在兜里告诉她:「给我写信呢?我写的字比你好,嘿嘿等我回去再看。」
我撒的谎那么草率,可她还是信了。
我压根不识字,也没有读过书。
路过的张婶子看我们坐在一起,嘲讽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招弟,你跟她这么熟了,将来也要去当城里人呀?了不得哦,哈哈哈哈。」
她察觉到我下意识离她远了些,气氛有些凝固在我们之间。
她站起身拍拍裙子上的尘土,我低着头不敢看她,眼看着那双帆布鞋越走越远。
她再也没来找过我了,那张纸条被我日夜摸索揉的开始掉屑。
「真该,我就说她不是什么好的,我早看出来了。」
「李老头说她浑身可白了,前凸后翘,跟我们这些乡下的就是不一样。」
「天天穿的露胳膊露腿像什么样子,也难怪男人忍不住。」
她们忙活着手下的活计,围在河边你三言,我两语。我还是忍不住凑上去问道:「咋回事了?」
张婶子一抬眼见是我,有些不耐烦。「你跟那个哑巴不是走的很近吗?没告诉你,她干的那些脏事啊。」
她捂住嘴笑道:[瞧我这个脑子,她是个哑巴怎么跟你说呢。]
刘大妈摸了摸我的头,让我小孩子别乱打听。
我还是从我亲妈嘴里知道了。
张婶子的老头经常跑去表哥家串门子,目的就是为了瞧沈艺霖两眼。
这天谁料她在家里洗澡,张叔带头,从后院里翻进去引的七八个男人围在厕所缝隙偷看,到处在村里传。我表哥知道后,竟然在姑姑的怂恿下打了她。
我妈死死警告我,不要再跟她来往,村里的人会连带着一起讨厌我。
偶尔在路上碰到,她已经失去了鲜活,手臂时不时出现一些青紫,也开始穿着碎花裹布。
她依然被村里人排挤,在河边洗衣服总是没有她的位置,走在路上还是会被人撞,提不起东西会被人嘲笑。
在田埂上的那一晚,我问过她为什么这里的人都不喜欢她,她依然选择留在这里。
她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心,我当时只是懵懂的明白她怎么就愿意为了一个男人来到这个不欢迎她的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