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及笄这天,家里来了个和尚。
他说我龙睛凤颈,日角龙颜,以后是要做皇后的。
上一世,我帮着沈知寒从步步为营到机关算尽,眼看着他一步步登上大宝。
可他却一朝得道,宠妾灭妻。
重来一世。
我对着那和尚铮亮的脑袋“梆梆”两锤:「我去你妈的皇后!」
我刚教训完那和尚,就看见自家婢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月心看了那和尚一眼,随即开口:「小姐,一年一度的投壶会开始了,夫人说,希望小姐能在此次投壶会上得觅良人。」
我已年过及笄,可因着随父出征而得了「骁勇」之名,世家大族的男子竟无一敢上门提亲。
我看着门口那顶精致小轿,挑了挑眉。
我和沈知寒相遇,就是在今日的投壶会上。
重来一世,不整死他算我输。
我兴高采烈地坐上小轿,嘴上还哼着小曲儿。
我到时,正好瞧见沈知寒和太师府的嫡小姐柳韵儿在比试。
二比二,平手。
第五回合乐声响起,沈知寒和柳韵儿双方分别把矢投向壶中,可我分明看见沈知寒的手往左边挪了一寸。
毫无疑问,柳韵儿赢了。
……好一个君子让美!
我将目光缓缓移到沈知寒身上,谁知他也正在看我。
这年沈知寒十六,他是当朝太子,可母后染疾去世,母族凋零,当年还是贵妃的萧氏被提了继后,身后还有一个智勇双全的儿子。
为了保住岌岌可危的太子之位,他不得不去拉拢朝中权臣。
柳韵儿是京城出了名的贵女,便成了沈知寒眼中的猎物。
此番投壶故意输给她,不过是为了赢取柳韵儿的芳心。
想当初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为了帮沈知寒赢回颜面,硬生生将柳韵儿压了个六比零。
害得柳韵儿当众破防。
沈知寒竟不知好歹地说我:「多管闲事。」
现在想来,真是后悔。
「柳小姐果真女中豪杰!太子殿下君子之风实在令人敬佩!」
即使知道这二人日后会沆瀣一气坑害我,我还是毫不吝啬地给二人鼓起了掌。
你俩最好给我绑死!
我正欲打道回府的时候,有人拦住了我的小轿。
是沈知寒。
真是膈应什么来什么。
我无心与他拉扯,只想早点回府睡个回笼觉。
我打了个哈欠,掀了轿帘:「好狗不挡道!」
他闻言脸上有些尴尬,手中的折扇在胸口晃了晃,才笑着开口:「楚小姐何必拒孤于千里之外呢?」
我皱眉看着眼前的人,剑眉星目,气宇轩昂,不得不说,真的很让我心动。
可我突然想起来,当初明明是我为他东奔西走,为了能待在他身侧使出浑身解数。
甚至为了救他,我不惜断了自己的左臂。
可他却搂着怀中的娇娘,对我嗤之以鼻。
他说:「楚欣瑶不过是一张狗皮膏药。」
一阵冷风吹来,吹得我身体一颤,回过了神。
我抬头看着面含微笑的沈知寒,无比平静地说:「臣女在军中呆得久,难免失了规矩,方才失了言,还请太子大人大量,让臣女早点回府。」
他并未有让开的意思,只是神情微愣,看了我许久,让我有一瞬间的恍惚。
我觉得,他好像喜欢我。
我心底叹了一声,怎么可能呢?
「楚小姐随父征战,孤……」
他若有所思地直视着我,继续道:「很是钦佩。」
我闻言轻轻一笑。
我爹是威名远扬的镇国将军,我长兄又是翰林学士,连母亲那族也是世代簪缨的清贵人家。
若非我性子洒脱,又被那些世家小姐比作「骁勇」的人物。
想来求娶我的人家,并不会比柳韵儿少。
原来如此。
多捞鱼,广撒网,不愧是沈知寒。
我自那以后就极少出门,母亲急得每日愁眉苦脸。
我却整日待在家里不是蹴鞠,就是舞剑。
眼看着京中贵女一个个订了婚,阿娘急了眼,对着我爹就是一顿抱怨:「让你当初带她去南征北战,好好的姑娘家,净学了些男儿的本领。」
「谁让靖辞喜欢文墨功夫呢?我楚家,总要有一人继承我的衣钵吧。」父亲有些憋屈地解释。
我听得有些头疼,转身便出了院子。
和沈知寒撞了个正着。
我将他浑身上下打量了个遍,最后从他身侧擦肩而过。
我虽好奇他为何突然登门,心里却不想与他有太多牵扯。
「孤来贵府向楚小姐提亲。」
他长身玉立,语气很是平静。
我闻言呼吸一滞,连忙后退几步,直到退到他面前,我掩面笑了起来:「前些日子,有个和尚和我说,我乃人中龙凤,太子如今地位堪忧,也敢来求娶我?」
上一世我视他为终身依傍,可他将我弃如敝履。
这一世他竟然屈尊降贵,要来求娶我。
真是天道好轮回。
我说的话好像正中了他的伤口。
他闻言低头沉默,我分明看见他眼睛慢慢红了起来,过了许久,他才哽咽开口:「若我有朝一日登上帝王宝座,楚小姐是否肯嫁我?」
我思量许久,对上他那有些桀骜的双眸,冷冷地答:「不肯。」
即便是知道他日后真的能登大宝,我也不愿再嫁给他。
这一世,我可不想再做他的皇后。
他身旁的小厮可能觉得我言语犀利,想要上来训斥我,却被沈知寒拦了下来。
我见他眉眼之间有些颓丧,有些动容,却突然想起前尘往事。
我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朝他开了口:「太子殿下既然属意柳府千金,就不应该再来拉扯我。虽然我名声不太好听,但好歹也是个名门闺秀。」
「太子请回吧,这里,不欢迎你。」
我昂首阔步而去,沈知寒好像在我耳边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不过,都不重要了。
边境突厥作祟,父亲出征在即。
我也卷了铺盖,准备和父亲一同前去。
往日母亲并不太管我,一来我父亲纵容,二来我性子倔强。
三来,我那个哥哥不争气,只想在文官的位置上争个一亩三分地。
可这次母亲不论如何也不让我去。
她气得背对着我坐着,父亲站在她身侧背着手,冲我摇了摇头。
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阿娘,我还不想嫁人。」我伸手去够她的衣角,将她的衣角一圈圈地缠在指头上,模样委屈可怜。
父亲擦了擦剑鞘,转而替我求情:「我军中有一副将,当真骁勇豪杰,想来,瑶瑶会喜欢。」
母亲闻言立刻变得和颜悦色,转身询问父亲:「此话当真?」
我朝父亲竖了个大拇指,得意地笑了起来。
四月十八,我和父亲整装出发。
数万名将士披上甲胄,手持刀剑,将京郊大地填得满满当当。
我和父亲骑着铁马走在最前方,不禁想起他那日所说的副将,有些好奇:「父亲,你那日同我阿娘说的副将,我怎么不知道?」
我转身朝身后看去,一个合眼缘的都没有。
父亲沉吟片刻后,仰天大笑:「我眶你母亲的。」
我翻了个白眼,随后便一路沉默。
可我没想到,沈知寒在一天过后,赶上了我们的军队。
他踏马而来,身上穿着白袍银铠,手中的长枪在清晨的阳光下泛起寒光。
我疑惑地看向父亲,他可没告诉我沈知寒会来。
「所以您并不是诓我母亲,您说的副将,是他?」
这不是在坑我吗?
父亲尴尬地转过了头,我心里顿时明了。
沈知寒并不避讳我轻视的目光,大步走到我面前,压低了声音:「我一定会向你证明,我并非百无一用。」
我勾了勾唇,迎上他的目光:「我拭目以待喽。」
我算了算日子,已经行军了五日,就要进入驻扎地。
不出意外的话,上一世的今天父亲会突厥遭人埋伏,身受重伤。
我去找了父亲,请求他更改路线。
父亲伸手捋了捋胡须,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怎么知道会有埋伏?」
我有些心虚,但在看见沈知寒怀疑的目光中更加笃定:「此地多山和树林,本就便于埋伏,父亲听我一言,若是未有埋伏,那是最好,可若是有人埋伏,父亲可要成大梁的罪人了。」
沈知寒看了看我,又看了我父亲一眼,最后为我说了话:「既然小将军这么笃定,楚将军就信她一回吧。」
父亲思虑再三,还是同意了我的意见。
可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
在经过崎岖的裕和关时,我们还是中了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