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妹妹被赵员外买做给童养媳,我留在乡下没吃没喝。
只是赵员外家大业大,规矩多,她被当成奴婢挨打挨骂,最后被发卖。
而我却生生挨过了饥荒,开了一家豆腐坊,还因此入了赵公子的眼,一切蒸蒸日上。
妹妹含恨毒杀我,我们一起回到了被卖掉的那天。
这次,她抢先抱紧了娘亲:“姐姐,这次,赵公子喜欢的人该是我了。”
可她没听说过一句话,事在人为。
......
我和妹妹一起重生到了饥荒年月,娘亲打算卖掉我们之中一人的那一天。
娘亲讨好地冲赵员外赔笑。
赵员外家来的几个人都穿得整洁的衣衫,面色红润。
管家腰上还挂着玉佩,随行来的嬷嬷头上还有个银簪子。
这次买丫头不是为了买丫鬟,是为了给赵员外那病重又年幼的儿子买个媳妇冲喜。
赵家是盛城首屈一指的富户,赵家的当铺开遍了全国,他们家的酒楼、成衣铺更是数不胜数。
据说赵夫人也是举人家的姑娘,还会识字读书呢。
听说县太爷家的夫人与赵夫人还是闺中好友。
他们的儿子在盛城简直像是土皇帝家的太子。
与他们相比,娘亲就狼狈得多。
娘亲上午刚扒了半天树皮,指甲缝里还有泥土,虽然穿的是过年时才穿的衣服,但上面的图案已经洗得看不清了。
前世,妹妹毫不犹豫地跳出来要跟赵员外走。
而此时此刻,她却紧紧抱着娘亲,哭成个泪人:
“娘亲,我哪里也不去,就跟娘在一起,哪怕是死,我也要死在娘身边。”
娘亲神色大恸,紧紧搂着妹妹,浑身颤抖不已。
结果很明显,赵家管家扔下了一袋子铜板,买走了我。
临走之前,我听到娘亲感慨万千:
“诺诺终于长大了,知道亲近娘了,从前有好的诺诺都是头一个站出来抢,如今一场饥荒倒是让诺诺懂事了不少。”
娘亲虽感动却不明所以。
但我却什么都知道。
上一世,妹妹绞尽脑汁,让赵家买走了,成了赵家的童养媳。
她以为她会像话本子里那样,一步登天,成为少奶奶。
以为赵公子赵东睐会与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然后成亲,举案齐眉。
这种桥段,戏班子里,茶楼说书先生那里,每天都会有每天不重样。
然而,周诺万万没想到,赵东睐是个标准的纨绔子弟,更对她痛恨至极。
“都怪你,害我被谢家那小子笑话,你个死丫头,还敢瞪我,看我不打死你。”
赵家是大户人家,里头的下人见风使舵,赵东睐讨厌的人便是全府讨厌的人。
周诺不仅在府里被人欺辱,每日还要去城西的店铺里干活,只因赵东睐说“赵家不养闲人。”
赵员外夫妇知道了,也只当作不知道。
他们当初买周诺并不是心里喜欢,而是赵东睐病得药石无医,有个道士路过赵家,提议让赵家买个童养媳冲喜。
说来也巧,童养媳刚买回去,赵东睐的病就有了好转。
当赵东睐完全康复后,周诺就成了十分尴尬的存在。
赵东睐讨厌周诺,却对饥荒过去后开豆腐坊的我特别好。
他看到我每日清晨而出,日落才歇,白日去豆腐坊干活,傍晚还得上山砍柴,生活的辛苦却又拼尽全力。
“看到这位姑娘我好像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
就像话本子里说的那样,富贵人家的少爷爱上乡下姑娘,被她的不屈不挠的精神所折服。
后来,赵员外夫妇年长,渐渐放权给赵东睐。
赵东睐当家的第一天就将周诺发卖了。
半年后,赵东睐来我家下了聘礼,说要八抬大轿娶我回家。
只是,我没等到那一天。
因为当天晚上,被刺激到的周诺就拉着我一起跳了河。
重回这一世,周诺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留在家里。
家里纵容穷困,但没有旁人的磋磨,可以享受娘亲的爱,能保她一世平安顺遂。
更重要的是,她还会因为努力生活被赵公子看上,成为真正的少奶奶。
她讽刺地对我说:
“姐姐,这回,该轮到我享福了。”
“你就去赵家下地狱吧。”
周诺说得没错,甚至,赵东睐的磋磨比前世更狠更暴躁。
赵家后花园里,赵东睐一脚将我踹到荷花池里,周围一圈小厮丫鬟大笑。
我冷得浑身打颤,有人用长竿子驱赶着我爬上岸,赵东睐似笑非笑看着我:
“想给小爷当媳妇?可以啊。”
“小爷最讨厌荷花池里的虫子了,你把虫子捉安静,小爷赏你当通房,怎么样?”
赵东睐说完哈哈大笑。
我冷冷看着赵东睐。
前世这个说羡慕我有蓬勃生命力的人,此刻正一点一点折磨我的身体和意志。
而赵东睐却一个眼神也没看我。
他的视线穿过我,越过荷花池,落在了小路上挑着扁担的瘦小身影上。
我知道,那是周诺来送赵家送豆腐。
“那不是周记豆腐铺的丫头吗?”
“今日怎么是她来送?”
有个丫鬟告诉赵东睐:“周记豆腐铺的老板娘昨日生了风寒,所有送货的活就都让她家丫头来干了。”
赵东睐神色微动,眼中的疼惜溢于言表。
他冲着周诺大喊:“那个丫头,把扁担放下吧。”
周诺一怔,左右找了半晌,才看到了远处的赵东睐。
她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眼睛弯弯的,可爱又坚韧。
她说:“不用了。”
“我可以送到厨房的,我娘说,一定要给主家送到厨房才好。”
“这样人家下次才会买我家的豆腐。”
“我知道几文钱对少爷您来说不值一提,但对我来说,却能让我多买几本书。”
说完,周诺继续挑着扁担往后院走。
她的心机如此幼稚又直白,通往后院的路不只是这一条,她却偏要走这条远路。
还特意将衣衫洗干净,收了腰身,头发拨下一缕来散在额头前,瞧着脆弱又美丽。
这是赵东睐最喜欢的样子。
果然,赵东睐大步走上前,一把抢过周诺的扁担,扔给了小厮:
“送到厨房去。”
他看着周诺单薄的衣衫,心疼不已,想解开上好的狐裘披风,手指顿了顿,转而掏出钱袋:
“这是给你的打赏,下回再来,不许穿这么少了。”
“太阳快下山了,你快些回家吧。”
周诺摇摇头:“还没砍柴呢。”
“砍柴?”赵东睐震惊不已,接着温柔又心疼:“你去门外等着,一会儿我让马车送你,至于柴,你就别操心了。”
周诺与赵东睐并排外外走。
她侧过身悄悄冲我勾唇,眼里的讽刺不言而喻。
少爷走了,小厮丫鬟各自干活去了,荷花池里只剩下狼狈的我。
我浑身湿漉漉的,打着寒蝉回到下人房。
“给。”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名叫谢同。
他家住在村东头,他爹是个木匠,他跟着他爹来赵家打短工,年纪虽小,手艺却好得很。
据说,前世,他也曾在周诺被欺负时出手相帮。
他给周诺一壶热汤,劝周诺早些为自己打算。
周诺却倒掉他的汤:
“就凭你,也敢觊觎少奶奶?”
那时的周诺,还妄图想等着长大嫁给赵东睐呢。
后来,谢同就不再理会她了,只老老实实做活。
再后来,谢同被打死了。
因为他姓谢,赵东睐与谢家少爷不睦,一日与谢少爷吵架之后,见到谢同,非说谢同是谢家派来的奸细,不由分说将人打死了。
此刻,谢同还是那个健硕的少年。
他手里拿着个水壶,正要递给我。
我笑了笑,接了过来。
他不再说话,默默低头敲板凳腿。
铛铛铛的声响响彻整个下人房,他忽然开口:
“你叫谢同吧。”
他一愣,抬起头来。
我不好意思地问:“我无意间得了本书,但是上面好些字不认识。”
“你认字吗?能给我念念吗?”
孩童启蒙用的《三字经》,谢同虽然认识,但是读得磕磕巴巴。
他涨红了脸,声音越来越小。
我挠挠头:“哇,你认识这么多字,好厉害啊。”
“这本书在我这里也没用,送给你吧。你可以念着玩。”
谢同眼睛亮了,手足无措,不知该不该收。
他手上全是干木活受的伤,脸上脖子黝黑,露出来的一节手腕却苍白。
这样的孩子,绝不该死在少爷的迁怒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