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救了太子一命,陪他流亡三千里。
可他大婚当天,一道旨意赐死我。
行刑之前,太子问我,有何心愿。
我不说话,他便许诺,“若有来世,我娶你做我的妻子。”
话音落下,他递来一杯毒酒。
可我“死”后,他们都死了。
……
冬日的第一场雪下的极大。
太子让人拿来一件雪白的狐裘,刻意强调,“我亲自猎的,只有这一件,他们都没有的。”
这事我知道,他猎白狐时摔伤了脚,一直是我照顾他。
天子说白狐性贞,适合做他大婚的聘礼。
他却拿来送给我。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即使不是他的太子妃,在他心里,我也是他的妻子。
情动之时,我在他额头轻轻落下一吻,羞得红了脸。
我的沈和啊,真真是天下最好的人。
我在心里偷偷的想着,抬头正对上他微微翘起的唇角。
“这点奖赏可不够。”
他俯身吻了过来。
火炉里的火苗一下子炸开,像是我们彼此的心跳,止不住的雀跃。
“殿下。”
外面突然传来他心腹的声音,“林小姐快到了。”
沈和松开了我。
他修长的手指提起茶壶,亲自倒了一杯茶,递到我手上。
“新到的贡茶,我都没尝,先给你试试。”他托腮看着我,满眼皆是笑意。
沈和常说,我是他精心雕琢的画作,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合他的心意。
即使我只是东宫里最普通的宫女。
我也相信,对他而言,我和旁人是不一样的。
我浅浅饮了一口茶,想着时间还长,他许诺我的事情总会实现。
沈和煮茶的手艺是极好的。
冬日里,他爱煮茶听雪,我爱喝他亲手煮的第一杯茶
整座东宫,只有我一人有这样的待遇。
很快,林婉走了进来。
我起身站到太子的身后,隐去眸中的情绪。
林婉是太子的未婚妻。
她行了一礼后,坐在我刚刚的位置上,“多谢殿下割爱,爹爹心情好了许多。”
罕见的,沈和的眼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很快,这点慌乱烟消云散。
他给林婉倒了一杯茶,“林尚书满意就好。”
林婉眉眼弯弯,“那个孩子是叫周云吧?很漂亮,听说像极了娘。”
我心里一紧,想到那个满眼都是光的女孩。
我见过吏部尚书,那是个年过五旬的老人。
沈和明明答应我,会除了她的宫籍,送她出宫。
临走前,女孩还拉着我的手,哭着说她没有找到姐姐,不愿意离去。
我摸了摸她的脑袋,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傻孩子,宫里是吃人不眨眼的地方。
我故作严肃,“这是太子的命令,不能违抗。”
女孩红了眼,紧紧抱住我,说她舍不得我。
舍不得也要走,皇宫从来不是好地方。
太子不安的朝我看了一眼,“尚书府是个好去处,能保她一生富贵。”
林婉笑了一声,“能伺候爹爹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他们谈论旁人就像是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器物。
可她是我的妹妹,有血有肉,是活生生的人。
我跪下来求他,“殿下,求您饶了她。”
林婉看了我一眼,东宫里关于我和太子的风言风语,她定然是听说了。
她饮了一口茶,“只是一个奴婢而已。”
太子笑了一声,笑意却不达眼底,“卿卿,不要放肆。”
凉薄的唇里毫不留情的吐出最恶毒的话语。
他在提醒我的身份。
我呼吸一滞。
他没有给我丝毫反应的机会,狠狠打了我一巴掌。
“出去跪着,孤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奴婢说三道四了?”
我不可置信的反问:“在你眼里,我只是奴婢?”
我和他拜过天地,发过誓言。
他说我是他唯一的妻。
他被封为太子的那一天,哭着说他现在没法给我一个名分,但他登基后一定会封我为皇后。
可现在他说,我只是个奴婢。
我跪在殿外,身上披着他刚送我的白狐裘。
他说怕我冻着却又罚我到雪地里跪着。
我明白,他怪我越过了界限。
他可以用甜言蜜语哄我,可以放下身段为我煮茶。
可他绝不允许我质疑他。
一个奴婢怎么配质问太子?
他放妹妹出宫究竟是因为我的求情还是为了讨好吏部尚书?
我想了很多很多,最后只能化作声声求饶。
沈和不肯见我,他和林婉言谈甚欢。
我跪了许久,只等到太子的近侍递来的一把伞,“姑娘,回去吧。”
我咬着毫无血色的唇,泪一点点流下又结成薄弱的冰。
我一遍遍的重复,“求您,救救她。”
冰冷的雪刺得脸颊生疼。
我又隐隐痛了起来。
我曾经也可以像寻常人家的孩子一样,在雪里肆意的玩耍。
可是因为他,我见不到妹妹,也受不了寒,就连孩子也很难再有了。
那些被我刻意遗忘的东西终于在这一瞬间冲破牢笼。
从初见时惊艳心动再到相知相伴的数年,我一直欺骗自己,太子是爱我的。
他说要我乖顺,我学着听他的话,爱他喜欢的东西。
他的父亲造反,我时刻陪着他。
在所有人都放弃他的时候,我救了他,陪着他流亡三千里,终于寻到了大军的营帐。
他抱着我,哭的像是个孩子,“委屈你了,等我日后得势,一定禀明父亲,求娶你。”
我咽下了喉间的酸涩,逼自己相信他的话。
骗自己的时间越来越久,我渐渐沉浸在精心编织的牢笼里,不得片刻喘息。
我快忘了,我曾经也有家人陪伴,也是个爱笑的女孩。
若非他看上我,我怎会入府为奴?
若非战火纷飞,我爹娘怎会死在战争中?
终于,我的眼前多了一双绣着飞龙的靴子。
太子用脚抬起我的下巴,“卿卿,你不要恃宠而骄。”
我在唇边扯出一抹难看的笑。
有宠才能恃宠,可他待我和玩物有何区别?
这样苦的日子,只有相信谎言的时候,才能尝到一点甜头。
我所有的苦和难都拜太子所赐。
他从来都不是我朝思暮想的夫君。
但此刻,我不得不求他。
我拼尽所有的力气抓住他的衣角,试图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那是我的妹妹,我的亲妹妹啊。”
我声嘶力竭的哭喊出声,“求您了,殿下。”
太子不自觉的皱起眉,语气却软了下来,“卿卿,这是门好亲事,你这个做姐姐的不该高兴吗?”
好亲事就是嫁给五旬老人做妾吗?
我拼命的摇头,口不择言,“求您饶了她,看在当年我救了您一命的份上,您要奴婢做什么都可以,哪怕要奴婢代替她。”
妹妹和我长得像,妹妹像尚书的亡妻,我定然也是像的。
他脸色微变,下意识就踹了我一脚,“别再让孤听见你说胡话。”
我痛得摔在地上,脑子轰的一声炸开。
沈和最讨厌别人提及他逃亡的过往,那是太子最无能和狼狈的时候。
我之蜜糖,他之砒霜,
回过神时,我只能看到太子和林婉坐上轿子的背影。
林婉侧头和他说了什么,太子就让人扒下我身上的白狐裘,递到她手边。
我想起身去求他,可我跪的太久了,一时站不起来。
最后只能爬着过去。
他是我唯一的依靠,这么多年,他们都是这么教我的。
可他为什么帮不了我?
“别闹了。”
沈和让人抓住我的身子,话语里毫无感情,“若是再闹,孤就让人杖责你。”
他让人起轿,再也没有回来。
伺候他的近侍告诉我,太子送林婉回府后,要和皇上商议大婚的事情,不能误了时辰。
“卿姑娘,你缠着殿下,殿下会不高兴的。”
我唇边泛起无尽的苦涩。
当年,一眼心动,逼我留下做奴婢的是他。
如今,厌恶我痴缠的也是他。
就连他见我一面也不是因为心疼我,而是他终于要娶妻了。
“阿娘,我们要去哪里啊?”
我做了一段长长的梦,梦里的我依旧是十三岁的少女。
阿娘摸了摸我的头发,“我们去侯府给公子们做衣裳,有了这笔钱,我们今年就饿不着了。”
我开心的跳起来。
各地都在打仗,今年的收成也不好。
家里的米早就见了底。
爹爹愁的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妹妹懂事的说把她卖掉买米,我们自然是不肯。
明天,还有官吏来收税。
他们说,陛下在打仗,只要能打赢,我们这些做臣民的就算饿死都没关系。
我不想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