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出了件大事。
新科文武状元交换了娘子。
一时间,我和那薛娘子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只不过,薛娘子得到的全是赞扬和欣赏。
人们津津乐道薛娘子勇敢追爱的气魄和手眼通天的本领。
而我,得到的全是鄙夷或同情。
……
“我是现代社会的文明人,绝不会嫁给此等莽夫!”
我随未来婆母给武状元娶妻庆贺时,
正赶上新娘子大闹拜堂。
她像是突然癔症了,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话。
死活不嫁。
我悄眼看了一眼新娘子嘴里的“莽夫”。
极高极大,里三层外三层的新郎服也挡不住一身腱子肉。
确实很是让人害怕。
可这也不是薛娘子当堂反悔的理由啊。
不管众人如何劝,最终这婚事到底没办成。
薛娘子撒腿跑了,那武状元阴沉着脸直到宾客散尽仍长久的站在喜堂。
回府的路上,未来婆母若有所思,小声嘀咕:
“原来这定好的亲事,也能说散就散。”
我只当未来婆母在感叹武状元家的事。
回府后耐心的绣起我的嫁衣。
离我和程子安的婚事只剩半月余,嫁衣还剩下两个袖口没封。
程子安偷偷跑来从怀里掏出一块凤梨酥。
说是京城八仙居的每日只限量供应。
我吃了一口,果然满嘴留香。
程家与柳家婚约在我和程子安未出生时便定了下来。
原也是门当户对的两个普通人家。
谁料三年前我家一场大火,只有去庙会上香的我,免于一难。
那段日子,与我而言无疑是黑暗的。
是程子安,把我接来了程家,我二人本就有婚约,旁人对此倒没什么说法。
到程家后,我勤快能干,侍候未来婆母,督促程子安课业。
一切其乐融融,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什么时候开始不一样呢?
大概是程子安今年高中文状元后。
话里话外,未来婆母越来越看不起我这孤女。
觉得我配不上她的状元儿子。
甚至试探过我是否有退婚的可能。
我不是没有尊严。
只是程子安待我极好,我念着我俩情分。
装聋作哑不接未来婆母的屡屡试探。
只盼着成婚后我二人琴瑟和鸣日子越来越红火,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可。
凤梨酥很甜,但我心里甜的是程子安什么都记挂着我的这份心。
那时,我从没想到。
有一天,程子安会逼我退亲。
……
当他说出这句话时。
我正在窗户上小心翼翼贴着红喜字。
幸福的布置着后日成亲的喜房。
他话音一落,我这喜字便歪了。
我回头看他,他躲开视线不敢看我。
见此我压下心中不悦柔声道:
“子安,可是婆母有什么不高兴的了?成亲可不是儿戏,哪能说退就退了,你看,我们的帖子早都发了,喜房也准备好了,有什么事,等成了亲我们再一起面对好吗?”
程子安支支吾吾。
我凑近了,才听见那些让我震惊的话。
“退亲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武状元陆铮不也退亲了吗?”
“云心,我心里是有你的,就算不成亲,我们也可以和以前一样在一起。”
“你能理解我对不对?我在朝堂上没个依仗,我需要个助我站稳脚跟的夫人。”
他的话还在继续,我控制不住全身颤抖。
他竟是想,让我当个无名无分的通房丫鬟。
日日看着他与“般配”的夫人出堂入室。
他哪来的底气,我会为他卑微至此。
以往我忍气吞声,只是因为,他坚定对我好。
既然如今,他已动了旁的心思。
我断然没有纠缠的余地。
程子安见我沉默不语,以为我被说动。
一个劲儿跟我保证,这喜房我要是喜欢,后日我们就在这喝个交杯酒。
还说让我别操心,他娘其实一直没把喜帖发出去。
原来,我万般期待的亲事。
早都是一场空。
我不言不语带着来时的细软往府门走。
程子安这才发觉不对劲,一边哄劝我别闹性子,一边责怪我不通情达理。
就这么拉扯着到了府门口。
引来了不少人驻足围观。
程子安好面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瞪着眼看我。
我从细软中拿出自己亲手绣的嫁衣,剪成了碎片。
周围响起一阵惊呼。
我掷地有声:
“程子安,你我婚约,就此作罢!从今以后,我柳云心与你程家,再无半点瓜葛。”
说完我决绝转身,再没看程子安一眼。
我家宅子在那一把火中成了废墟。
只有娘亲平日礼佛用的小石屋尚能遮风挡雨。
但也就只是遮风挡雨罢了。
我放下细软开始收拾起破落的宅院。
不知疲倦的往出清运烧焦的东西。
却在拉着一根粗黑炭往远处扔时力竭摔倒。
憋忍了一天的眼泪和委屈。
就这么就着夜色终是流了下来。
身体突然无比轻松。
压着我的那根粗黑炭,被人像捡片落叶一样拎起来了。
我慌乱擦着泪道谢。
又觉得自己现在一定可笑极了。
满脸黑炭和眼泪。
那人见我道谢只是点了点头。
然后几大步便将难倒我的粗黑炭扔到了远处一片废墟里。
起身再次道谢时我才发现这人有些眼熟。
竟是那个武状元陆铮。
不知怎么,莫名的同命相连感,让我放下了戒备。
我又回了宅院继续清理。
让我意外的事,每次我拉着一堆破烂出了院门时,他都在门口不远处。
沉默的接过我眼中的“重担”。
无比轻松的扔了。
刚开始我自是不让。
陆铮瞧出了我的不安,叫我别见外别多想,说我爹曾有恩与他。
阿爹生前乐善好施,帮过的人众多,记忆中确实好像帮过陆家一次。
既如此,我便不再客气。
有了这个“神力”的协助,我这宅院竟然很快收拾完了,虽然仍旧破败,却也看着清爽了。
次日我早早的整理好自己满意的几件绣品出门。
所幸我朝民风比前朝开放很多。
女子靠本事谋生计的不少。
找了个人多的胭脂水粉铺子,我卖起了自己的绣品。
很快就有人认出我,这小小的绣品摊子被围了起来。
“看啊,这不是文状元家的下堂妇吗?”
“什么下堂,人家根本没让她上过堂,巴巴的贴上去,人家都不要。”
“她脸皮可真厚,怎么还好意思出来呢?我要是她,早一头撞死了。”
一片噪杂中,我浑然不觉,只顾手指翻动专注刺绣。
被我忽视的几个小娘子脸上挂不住。
动起了歪门邪道。
“刘癞子,你是不还没讨媳妇吗?这柳云心可是咱们京城出了名的美人儿,你还不快讨了去。”
刘癞子是臭名远扬的地癞,本来只是看这人多热闹过来凑凑,现如今被有心人一撺掇真动了贼心。
他癞笑着往我身前凑,伸过来的手上长满癞子,发着恶臭。
“柳娘子,这帕子绣的真好真香啊,赠了我吧,你也跟我回家吧,反正也没人要你了。”
我豁然起身拿起一柄扇子用尽全力抽在他近在咫尺的手背上。
他吃痛后暴怒,骂骂咧咧着“你别给脸不要,今天我就让你尝尝爷的厉害!”就冲我扑过来。
突然,一道黑影从后面抓住刘癞子举起来直直摔在了地上。
刘癞子正欲爬起来发作,一看竟是武状元陆铮,顿时蔫了,告饶不停。
陆铮扫视众人一圈,脚踩刘癞子话音铿锵有力。
“柳老爷对我有恩,谁在为难柳姑娘,就是与我陆铮作对,我定不会坐视不管!”
一片寂静中,我听见自己一直悬着的心,落到了原处。
此后,陆铮隔三差五来我这绣品摊子看看。
我知晓他的好意。
却无以为报,只能在看他外袍衣角破了洞时给补一补,见他大汗淋漓时给他杯水。
一二来去,竟有人传言,武状元看上了柳娘子。
为此我颇为苦恼,不想自己的事连累他名声。
劝他不要再过来,对外跟我划清界限。
可他却支支吾吾,说什么“这样不也挺好,再没人敢欺负你”。
日光下,陆铮黝黑的皮肤竟遮掩不住泛红的耳尖。
这日,我的绣品摊子来了位特殊主顾。
我一眼认出,是那个落跑的新娘子薛家小姐薛知夏。
她兴致盎然的拉着一个人过来看绣品。
那人宠溺的随着她,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只是这笑在看见我那一刻,全然褪尽。
薛娘子察觉异常,看了那人一眼,又看了我一眼,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