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二十八岁生日当天,死于家暴。
我面目全非的尸体被连夜掩埋在一处偏僻的山坡上。
再睁眼,我重生回到第一次被家暴的时候。
“顾澜!你做这酸菜鱼什么意思?你不知道我不爱吃酸辣味吗?!一天天的尽给我添堵!”
伴随着男人不堪入耳的大骂和怒吼,我被重重踹倒在大理石地面上,剧烈的疼痛刚刚到达大脑皮层,雨点般的拳头已经毫不留情地落在我的脸上、身上。
我痛号着缩成一团。
看到他平素温文尔雅的脸上一片狰狞,眼底通红,而看着我的眼神似乎是十恶不赦的仇人一般,拳脚相加尤不解恨,又死死抓着我的头发,一下下地按着脑袋往地上嗑。
大量鲜血顺着我的额头流到嘴角,同时溅到墙上。
我吐出一节断齿,像个垃圾一样被踢到墙角,而陶辉喘着粗气在屋里转着圈,他心中的怒气似乎还没发泄完,突然又拿起挂在墙上的婚纱照,朝着我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我最后的记忆,是陶辉端起那盆酸菜鱼,朝着我的脸直直地浇了下来。
鱼汤的酸辣味混合着鲜血和眼泪的味道流进嘴里,这味道似乎是“苦”的。
在铺天盖地的疼痛和恐惧中,我停止了呼吸。
今天是我的二十八岁生日。
我只是……想吃自己最爱吃,却在婚后两年一次都没吃过的酸菜鱼而已。
混沌间,灵魂似乎脱离了肉体。
我悬浮在半空中,冷漠地看着陶辉似乎是打累了,没好气地踢了我的尸体一脚,“装什么死!赶紧起来收拾做菜!”
我一动不动。
他的表情变了,战战兢兢地探过我的呼吸后,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后惊恐地喊起了爸妈。
我那装聋作哑的公婆从楼上冲下来,在看到满室都是飞溅的鲜血和我那面目全非的尸体后,脸色大变。
公婆埋怨起陶辉下手没个轻重,而陶辉腿脚发软地瘫在地上,脸上涕泪横流,嘴里神经质地喃喃着,“我不是故意打死她的!我没想杀人!我还年轻,我不想坐牢啊啊啊!”
最终,他们决定趁着夜黑风高,把我埋到城外的一处荒山上。
婆婆在家里清除痕迹,陶辉和公公则连夜在山坡上挖了个一米深的坑,将我的尸体丢了进去。
我看着那张血肉模糊的脸,遍布伤痕的佝偻着的尸体,几乎想不起自己原本的样子。
明明,我也曾是个会哭会笑会撒娇的、年轻鲜活的生命啊。
我好恨!恨自己愚蠢软弱,恨父母不闻不问,恨公婆装聋作哑,更恨那个对着枕边人一次次拳脚相加的刽子手!
我、死、不、瞑、目!
我从剧烈的疼痛中醒过来,眼前是一片雪白。
艰难地撑起身子,我在头晕眼花中发出一声低吟。
而婆婆坐在床头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一边老生常谈地劝慰我。
“小澜啊,这次陶辉真的是过分了,我和你爸都说过他了,他也知道错了。”
“但你也是的,好端端的惹他生气做什么呢?小辉是个好孩子,不抽烟不喝酒不应酬不乱搞,就是性子直了点急了点,但他是爱你的。”
“别人要是问起什么,你就说是你自己摔的,听到没有?等出院了,咱们还是好好过日子啊,以后生个儿子,小辉肯定就不打你了。”
我吃力地坐起身来,目光看向墙上悬挂着的电子日历,心头涌起惊涛骇浪。
2023年2月17日。
我这是,重生了?
重生到了我们结婚第一年,陶辉第一次家暴我的时候。
我和陶辉是相亲认识的。
他白净斯文,接触下来似乎亦是温和的性子。
因为爸妈催婚催得急,认识不到半年,我们就结婚了。
婚后第三个月,他第一次打我。
原因我已经忘了,无非还是那些不和他心意的小事。他打了我一个耳光,打得我从二楼楼梯上滚落下来,摔断鼻梁昏迷了过去。
那时候,我决意离婚,陶辉却声泪俱下地跪在我身前疯狂磕头认错,发誓绝不再打我。
我是远嫁,哭着打电话向爸妈求助。
他们正忙着给我弟弟带孩子,只有不耐烦地指责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两口子过日子哪儿有不磕磕碰碰的,别无理取闹!”
他们甚至不等我再开口,就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我未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身上的伤还在阵阵作痛,而父母的反应更像是在冰天雪地里给我泼了一盆冷水。
是了……结婚时,他们收了陶辉家十八万元的彩礼,转头就用钱给弟弟娶了媳妇。
商量婚事时,我妈拿着账本说得唾沫横飞,上面记满了这么多年来她在我身上花的钱。
小到过年时她给我新买的头花,大到送我去念大学的汽车票,清清楚楚。
那时我面红耳赤,陶辉却和他父母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干脆地答应了下来。
也正是因为那高价彩礼,爸妈对陶辉无比满意。
他们像害怕对方反悔般,很快定好日子将我仓促地嫁了出去。
那天,我妈蘸着唾沫数着那崭新的彩礼钱,脸上的皱纹几乎堆成了一朵菊花。
她将数了一遍又一遍的钱藏到抽屉里,转头就对我耳提面命,“以后你就是老陶家的人了,给我好好过日子。别学隔壁家的那个赔钱货,结婚三年就离婚回家,我可丢不起那人!听到没有?”
而我木讷地点了点头。
现在想来……这哪里是什么彩礼。
分明就买命钱。
而公婆只会敲边鼓劝和,一边帮着陶辉认错,一边明里暗里给我洗脑“二婚的女人没人要,再说,哪家男人不打媳妇,敢离婚就打断你的腿!”
可他们却又在陶辉下一次情绪失控打我的时候躲在楼上,装聋作哑地不敢下来。
而陶辉则是一次比一次有恃无恐,家暴的间隔时间一次比一次短,下手也一次比一次重。
直到一年后,他将我打死了……
我闭上眼,被子下的手死死地攥成一团。
极致的痛恨和复仇的欲望让我眼眶发热,声音却故作平静道。
“我知道了,妈。我这儿没事,你回家给爸和陶辉做午饭吧。”
婆婆不放心地仔细看了看我,到底还是挂念家里不会做饭的老公儿子,又暗示了几句“摔断鼻子就是毁容了,除了我家陶辉不嫌弃你,不会有人再要你了”,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而婆婆走后,来查房的江衍州医生避开了人悄悄问我,“顾澜,你需要帮助吗?”
我微微一顿,在他善意的询问下,心头强压下的纷乱思绪再次扰动起来。
想要报警,想要求助,想要逃跑……
无数念头在心里闪过,又被一一否决。
我最终婉拒了他的好意。
眼下的情况……报警的意义不大。
以我对陶辉的了解,他在外人面前绝不会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公婆自然也是向着他的。
而我的伤情鉴定和一面之词,还不足以作为完整的证据链证明对方的家暴行为。
警察只能当做家庭纠纷来调解。
等关起门来,我将面对更加恼羞成怒的一家三口。
至于逃跑……
我下意识地否决了这个选项。
可行性姑且不说。
重来一次,我绝不会让自己当一个逃兵。
指尖轻轻摩挲着绷带略带粗粝的质感,我轻轻呼出口气。
不急,不急。
一定……会有更好的办法,让这一家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下午三点左右,陶辉来了,带着一大束玫瑰。
他熟练地将那捧玫瑰放到我床头,又跪下来声泪俱下地向我道歉。
“老婆,对不起,我不该把外面受的气带回家来。是我压力太大了,每天心情不好,但我应该自己扛下来,不应该把气发在你身上,真的对不起!”
“你原谅我这次好不好?以后我会加倍对你好的!看在我平时的表现上,你原谅我一次好吗?”
“你不能因为我对你动一次手,就全盘否认我以前对你的好吧?知不知道给你的彩礼快掏空我爸妈的养老钱了?你心肠怎么这么冷?”
而我一言不发,只在心里默默地数着时间。
果然,赔罪大戏上演了不到二十分钟,陶辉的耐心逐渐告罄。
在他即将变脸的前一秒,我故作勉强地表示,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