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神女满15岁就会被送给春和神,
从来没有人能够活着回来,除了我。
可我回来后,原本亲和的村民厌弃我,天真的孩子们咒骂我,
就连血缘至亲也痛恨我,问我为什么不去死。
孰不知将我送给春和神,
才是他们灾祸的开端。
我穿着被火烧得破破烂烂的红色嫁衣,用手紧紧地环抱住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切都变了,
山脚下的张大婶,以往我上山采药的时候,都会笑着问我渴不渴,要不要喝水,一个人爬山要小心些,
有时还会给我塞几个鸡蛋,说小姑娘太瘦了,要多吃点补一补。
可今天我从山上下来,张大婶见我却像见了鬼一样,
手里盛着鸡食的碗也掉在了地上打碎了,
我想要走过去帮张大婶捡一捡地上的碎片,她却把手里的赶鸡杖朝我狠狠地丢来,便跑边喊:
“妖女来了,妖女回来了,村子要遭难啦!”
赶鸡杖刚好砸在了我的头上,将我砸得一整眩晕,难受得蹲在地上恢复了好一会儿,
可再次抬头时,却发现被拿着火把的村民围了起来。
每一个村民的脸我都无比熟悉,都曾经亲切地给我塞过吃食,
可每一个人都无比痛恨地看着我,仿佛我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人。
我害怕得猛颤起来,还记得几个时辰之前,他们也是这样拿着火把,
只不过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过年一般的喜庆与高兴,
他们让我坐在红色的小轿里,说是神仙要娶我,簇拥着我朝山上的春和庙里走去,
可刚刚停下,祭祀念了一大堆我听不懂的咒语后,他们就把火把都朝我身上扔来,
将我一个人丢在那里,然后都跑了回去。
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醒来后却不知为何却毫发无伤,
只是大家给我准备的新衣服都被烧坏了,
我以为自己福大命大,就像故事里的福娃一样会让人喜欢,于是喜滋滋地下山去,
可他们都指着我骂妖女,说我会害了村子,又将我赶回了山上。
山上的狼嚎声一阵阵的,让我的心也悬了起来,
可除了山上,我还能去哪呢?
我实在太饿,于是偷偷回了家,悄悄摸进了惯常装剩饭的房间里,
我把手伸进了笼屉,一阵剧痛却席卷了我的神经,
有人在笼屉里放了捕鼠夹。
“哈哈哈哈,看吧,我就说这妖女一定会到家里来偷吃的吧。”
阿虎拉着扎着两个揪揪的小妹站在门口,不无得意地说道。
“娘亲,娘亲,我们捉住妖女啦,娘亲!”小妹挣开了哥哥的手,蹦跳着朝门外跑去。
“为什么?”心中绝望的窒息感令我哽咽,
不知道为什么向来疼爱的弟弟妹妹为何也突然转变了态度。
自从我出生,村子里的人就都对我格外的看重,就算是自家的孩子爱吃的东西,也要先让我吃够,
每次我从路上走一圈回来,怀里就会堆上数不清的吃食。
自从弟弟妹妹降生之后,我就把这些吃的都让给了弟弟妹妹,
每次弟弟妹妹生病,家里没有钱,娘亲都放弃了,我都会偷偷背着娘亲上山采药,让弟弟妹妹们快点好起来。
家里没有爹,我便要承担起身为长女的一份责任,弟弟妹妹也都很乖巧,向来最听我的话。
可如今为什么,连最亲最亲的弟弟妹妹都变了呢?
“石头哥说了,你没被烧死,已经变成妖女了,你会害了村子,春和神会动怒对村子降下惩罚的!”
阿虎狠着脸,厌恶地看着我说道。
“娘亲,看,妖女被我们抓住了哦。”小妹牵着娘亲的手邀功。
我垂下头,害怕从最最敬爱的娘亲眼中也看到同其他人一样的厌恶。
娘亲久久没有动作,久到我已经绝望,想要逃跑的时候,突然开了口:
“吃些东西吧。”嗓音沙哑又艰涩。
一双布满茧子,不大的却布满沧桑的手温柔地将我的手从老鼠夹中释放出来,
我抬头,对上了娘亲平静无波的眼,
她默默地开火把包子热了热,又炒了两盘我最爱吃的菜,拉着我坐下,
眼睛紧紧地盯着我,安静地看着我一点点吃。
明明东西都是一样的,可今日却让我吃出来别样的苦涩,
我一口口吃着,泪却止不住地流,
旁边一只手体贴递了手巾过来,我抬头,对上了娘亲泛起泪花的眼,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手靠近为我拭起泪来。
我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心里升起了期待,
接下来的话却如一盆冷水,将我浇了个透心凉,
“吃饱了就上路吧,回山上去,要么就死在山上,哪里才是你的归宿。”
说完娘亲眼一狠,用力地将我朝外一扯,
扯得我的手好疼,于是哭喊着:“娘亲,我疼。”
可没有换来半分怜惜。
娘亲固执地将我扯出屋去,然后又重重地锁上了门。
尤昔记得小时候我高烧,娘亲一个人将我背着走了二十里路到巫医那里去,
那天我伏在娘亲背上,也是这样的喊疼,于是娘亲就一路哼着歌,让我不要睡。
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娘亲的也是很有些气力的。
夜渐渐沉了,我想到昨日的狼嚎声,不敢上山去,只将自己蜷缩在家门口。
就要睡着时,门却开了,出来的是小妹,她一脸天真:
“阿姐,娘要你去看看牛棚里还有没有水呢。”
恍惚间我好像回到了之前的时光,
娘亲疼爱我,弟妹乖巧,家里虽然不富裕,却处处洋溢着幸福。
也许这几天的一切都只是场梦。
梦醒了,一切都该恢复正常了。
我恍惚起来,喜滋滋地进了牛棚,
“水还足呢。”
我高兴的转头要和小妹回家去,却发现牛棚已经被上了锁,弟妹正在外面对我做着鬼脸。
我的心一下子好像被千斤重的锤子锤碎了,又沉又痛。
牛棚里弥漫着屎尿混合的臭味,我家的牛脾气又暴躁,稍有不顺心对着人甩尾踢腿是常有的事。
我抓着手中的泛着淡淡荧光的小草,尽量找了个离牛远的地方蜷缩下来。
这草是昨日我在寺庙被烧过的地方看到的,
我见它绿绿的还泛着荧光,甚是好看,便一直握在手上。
“快跑!快!”
我拉着一个男孩的手,在山上狂奔着,身后是一头满身血污的狼。
那天小妹突然发起高热,怎么也退不下去,所有人都放弃了,
可我看着小妹稚嫩的脸,还有娘亲满脸的泪水,
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总这样生病,都是因为娘亲的不放弃才能勉强捡回了一条命。
于是我偷偷上山采药,却碰到了灰狼,
它满身血污,死死摁住了一个男孩,张大了嘴就要咬下去。
靠山过活的村子,最怕的就是灰狼了。
可不知道那时我怎么有了勇气,搬了块比头还大的石头就砸了过去,然后拽起少年就跑。
后来恰巧被上山狩猎的叔叔们碰上,这才逃过一劫。
男孩说他叫祈瑞,是村外人,
男孩的眼睛是莹莹的青绿色,我觉得很是好看,
可他说这是灾难的象征,见过他的人都会降临厄运,大家都害怕他。
于是我笑着告诉他我是春和神女,是福星,可以化解他的灾难。
可祈瑞还是不愿意见村里人,于是我将他藏了起来,偷偷去采药为他治伤,
祈瑞对后山很是熟悉,总是能轻易地找到我需要的药材,
祈瑞也不似村里人那样古板,
他不怕水里的龟仙,带我下塘捉鱼虾,
也不惧天上的神仙,教我用石子打鸟。
最神奇的是,他清楚地知道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会有萤火虫,
或者说,在他出现的地方,萤火虫就会自己飞过来。
那是我第一次见萤火虫,莹莹绿绿的光芒,就像祈瑞的眼睛一样好看。
“萤火虫和你的眼睛一样,真漂亮。”我由衷地赞美道。
祈瑞的脸倏地就红了,
“你的脸红得像那天吃的虾子。”
我好奇地戳了戳他的脸,是软的,和虾子不一样。
祈瑞气急败坏地拍开了我的手:“你要是再胡言乱语,我就再也不带你看萤火虫了。”
于是我乖乖做了一个锁住嘴的动作,
祈瑞也很守信用,每天都带我去看萤火虫。
那天的萤火虫特别特别多,多到整个山头都泛着莹光,
我眼里亮晶晶的,从没见过这样的盛景。
祈瑞却将脸绷得紧紧的,严肃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