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学毕业那会儿被拐卖到了这个村子。三年来，她忙里忙外操持家务，还给她男人生了个孩子。
她不但自己一点逃跑的念头都没有，还劝说别的女人也乖乖像她一样跟男人过日子。
原以为她这辈子就这样了，直到，村子里发生了几件大事……
我是被拐卖到这个村子里的和村里绝大多数年轻女人一样可我不想离开这里。
“啊！啊！”
疯子女人被关进了小黑屋。
准确地说，那是个装了门的山洞。
不见天日。
“没劲，这就结束了？”
“要不然呢？再打下去，死了咋办？”
“栓子那个怂包，小时候连狗都不敢打，现在让打女人，真是为难他了。”
“不是你花钱买回来的，你当然不心疼。”
秋天的傍晚，太阳冷得像死人。
村民们三三两两回家去，边走边回味刚才那壮观的场面。
山路不好走，我好几次差点摔倒。
男人走得极快，完全没有等我的意思。
他名叫铁牛，是我的男人，也是这村子里“管事的”，刚才就是他召集来了村里的男女老少，一起观看疯子女人被她男人打的“好戏”。
这好戏，不同的人眼里看到的东西，是完全不同的。
男人们看到的是欲望，而那些像我一样被拐卖来的女人们，看到的，则是绝望，一字之差，却迥然不同。
“快！趁热吃！”
刚一进门，我男人就被我婆婆招呼着坐下吃热乎乎的晚饭。
至于我，自觉到厨房吃馒头就咸菜去了。
进厨房之前，我瞥到他们的餐桌上有只烤鸡。
这是刚才那个被打的疯子女人家里送来的，为的是感谢我男人帮他家抓回了媳妇。
疯子女人要跑，我是知道的。
这是怎么回事呢？
“多亏”了我婆婆。
我刚满1岁的女儿病了，她是我来村里第二年生下的。
“就算不是个‘带把儿的’，大了嫁出去，也能卖不少钱！你可看紧点，别让死了。”
把我从地里叫回来照顾我女儿的时候，我婆婆这么跟我说。
虽然暂时不用去地里干活了，但是也不可能闲着，婆婆命令我每天都到村里各家转转，因为，照她的话说，我好歹也是个“管事的婆娘”，村里的大小事情也都该了解，免得哪天因为啥都不懂，而拖了我男人后腿。
也是，我的社会学学士学位在这里毫无用处。
每天，我都会被婆婆骂上好几次。
婆婆让做，那就照做。
来到这个村子三年了，我学会的生存之道就是，绝不违逆我婆婆和我男人。
这天，我来到了疯子女人家里。
本来不想来她家的，然而还是来了。
疯子女人穿一件墨绿色的破袄，头发乱糟糟的，浑身不知道从哪儿粘到好些泥巴，正一个人坐在她家那间倒塌了的房子边上，嘴里咬着半截子小麦杆子嘟嘟囔囔。
她模样清秀得很，就是太脏了点。
“一个人清闲呐？”我问。
她却连看都不看我。
“我来看看你。”我说。
她还是不理我。
这时，怀里的女儿哇哇大哭起来。
我赶紧低下头去哄。
“啊！我的孩子！”
疯子女人突然大叫，朝我扑了过来。
“呀！你这是干什么？”
我赶紧闪开。
疯子女人面朝下摔倒了。
我顿时吓了一跳，感觉有点对不起她。
“求你，让我抱抱孩子吧，好不好……”
良久，疯子女人抬起头来。
“不行，你太脏了。我的孩子正生病呢。”
我拒绝了。
“病……病了是不是就会死掉？我的孩子，他也死了……”
疯子女人跪在地上喃喃。
“闭上你的嘴！”
我骂道。
疯子女人确实怀过一个孩子，跟我一前一后怀上的，但是被她自己用擀面杖给擀掉了。
打那以后，她就疯了。
她这样子，公公婆婆早就想任她自生自灭，毕竟干不了活又生不出孩子的，然而她男人却舍不得，每天给弄吃的，理由嘛，大家都懂，疯子女人是疯，但还是能做那事儿的。
见疯子女人因为我的孩子发疯，我赶紧离开，我不想她碰到我女儿。
可晚上躺在床上，我却又替疯子女人难过。
哎，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女儿生个病我都心疼，她的孩子却死了。
第二天，我又带女儿去了疯子女人家里。
刚开始，因为怕我再骂她，疯子女人并没有表现得很喜欢我女儿，后来，当她发现我不再排斥她接近的时候，胆子便大了起来，找来野草啥的逗我女儿玩，嘴里还一直嘟囔着什么。
之后的一个月，我几乎天天往疯子女人家里去。
渐渐的，疯子女人好像不那么疯了，偶尔还会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给我女儿讲颠三倒四的故事，扮鬼脸儿逗她咯咯笑。
前天下午，我照例去了疯子女人家里。
上完厕所回来走到门口的时候，我从她嘴里听到了这样的话……
“阿姨明天就走啦！阿姨也想有你这样一个宝宝呀！但是呢，得是和我喜欢的人生的，而不是……”
“我说，别净想些有的没的，有那力气多干点活再给你男人添个娃娃是正经。”
临走前，我对疯子女人说，显然话里有话。
“好呀好呀。”
她一边逗我女儿一边笑呵呵答应。
可我知道，她八成儿听不进去的。
果然，昨天太阳刚下山，疯子女人家里便乱作一团。
“疯子跑啦！”
“疯子跑啦，快去追！”
很快，村里的人们便在我男人的带领下，高举火把，四处搜寻起来。
快半夜的时候，有人薅着疯子女人的头发把她从河边的灌木丛里揪了出来。
疯子女人吱哇乱叫，然而，毫无办法。
最终，她被她男人捆了起来，听候发落。
今天，她又被她男人当着村里所有人的面打了一顿，然后，扔进了村里最可怕的地方——小黑屋。
那是专门用来关不听话的女人的。
凡是被买回来的女人，几乎没有谁没进去过。
刚吃完馒头就咸菜，就听见婆婆大声喊我。
“刘四家买了个，犟得很，你明天去劝劝。”
“嗯。”
我点头。
这是我作为“管事的婆娘”的一项重要任务。
我婆婆和我男人安排给我的。
刚进门，我就吃了一惊。
那个坐在刘四家炕头上的女孩可真漂亮啊，简直比电视上的女演员还好看！
“花了这个数儿！”
刘四他爹朝我伸了5个手指头，完了继续把手揣进棉袄袖子里取暖。
5个手指头，五千块的意思。
“好看。”我说。
“不让碰呐，说是敢碰她就咬舌头自尽……都三天了！再不行，打一顿关进去！”
刘四他妈气鼓鼓的。
我朝刘四望去，他正蹲在女孩脚边，像只泄了气的皮球。
我再看看女孩，依旧闭着眼睛，跟我来时一模一样。
“你们先出去。”我说。
刘四他妈于是赶紧拉上他爹出门，走到半路又回来拽走了刘四。
“饿坏了吧？快吃点东西。”
我边说边挖了勺玉米粥递到女孩嘴边。
久违地听到一口标准普通话，女孩显然吃了一惊，睁开了她那双大大的眼睛。
“吃吧，妹妹。”
我笑着喂她。
“不。”
看看勺里的玉米粥，又看看我，她还是皱起眉头把脸别到一边去了。
“都三天不吃不喝了，再这样下去，饿坏了身子怎么好？”
女孩依旧摇头。
我笑笑，想起了三年前的自己。
“我刚来的时候也吃不惯，后来就……”
还没等我说完，女孩便疯了似地抓住我的胳膊。
“你，你也是……”
她上下打量着我。
“是呢。好几年了，女儿都生了。”
我又笑笑。
“什么……”
她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似乎还有话要说，却说不出来。
“你想问我为什么不跑，是吗？”我说。
她点点头。
“跟谁过不是过呀！何况你家刘四，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好小伙子。”
我把勺子放回碗里，温柔地抓住她的双手，劝道。
“你这是什么话？我原本今年就有机会出国参加芭蕾舞比赛的，现在却被困在这个地方。我……”
她哽咽了。
“别，快别哭。”
我赶紧伸手给她擦眼泪，却不小心被她看到了棉袄袖子下面手臂上的新伤。
“你……你被打了吗？”
她边抽噎边问。
“啊，咋可能呢？我干活的时候不小心擦到的。”
我赶紧拉了拉棉袄袖子，好把那些伤口都盖住。
“哦……”
她一脸狐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