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后，我那重男轻女的妈，不顾高龄的危险又生个儿子。
趾高气昂地对我说：“这是你亲弟弟，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知道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儿子。
那我只能......
反手教他给我养老喽。
（一）
我考完最后一门，自己坐公交回家后，看到了欣喜若狂的父母。
我妈拿着一张B超单子，喜滋滋地说：“幸亏又等了一个多月，不然就误把咱的宝贝儿子打掉了。”
她怀孕快五个月了，前期一直找各种门路想查胎儿性别，奈何总是看不清楚，又怕是个男孩，不敢打掉。
现在知道是个男孩，高兴的不得了。
“回来了？还不快去做饭？我告诉你，你妈怀着宝贝呢，你得给我好好伺候着，知道吗？”我爸冲我嚷嚷。
无人关心我今天刚刚高考完。
我点了点头，放下书包去了厨房。
洗菜的时候，我一直在想，我妈已经四十五岁了，高龄产妇中的高龄了，就这么想生个男孩吗？
我出生的时候，就被嫌弃是个女孩。
也许那时他们初为父母，还尚有一丝父爱和母爱。
但后来很久，我妈都没能再怀上。
我爸埋怨我妈怀不上，我妈便打骂我，说我是个丧门星。
在我的印象里，他们一直在拼命地想生个男孩。
中间也怀过几个，要么意外流掉，要么查出来是个女胎，就打掉。
我从小听话懂事，包揽家里的家务，从没得过一句夸奖。
我爸妈说，你个女孩不就是干这些的吗？你什么也不会，嫁到婆家婆婆不打死你！
我成绩优秀，他们说，你个女孩成绩那么好有什么用！
我上高中的时候，他们还是迟迟没能生个男孩。
我妈灌了一肚子苦药方。
我爸上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整天抱怨，又没个儿子天天那么卖力干嘛。
现在他们终于达成愿望了。
我切菜的时候，碰到手指上一个狰狞的疤痕。
那是我第一次做饭的时候留下的，人小，刀拿不稳，切到了手指，深可见骨。
我看着涌出的血心慌的不得了，吓得喊我妈。
我妈一巴掌扇过来，骂我把案板上的菜弄脏了。
现在我的刀已经用的很熟练，不会再切到手了。
我炒好两个菜端到桌上，喊他们吃饭。
饭桌上，我轻声问他们，什么时候能去买个手机。
我爸立刻把筷子一摔：“你要什么手机？不学好是吧？”
我妈也斜眼瞪我：“你要手机干嘛？天天就知道花钱，我马上就生你弟弟了，家里用钱的地方不知道多少，你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节省？”
完全忘记是他们自己之前答应的，说等高考完就给我买个手机。
我低头吃饭，没说话。
他们依旧不依不饶地瞪着我：“一点事都不懂，你自己说你要手机干吗？你用的着吗？刚毕业就想学坏是吧？”
“不想上了是吧，不想上去打工去，别天天搁家里闲着，一张嘴就是吃！”
我咬了咬牙：“算了，不要了。”
他们才满意地闭上嘴巴。
洗碗的时候，我盯着水龙头想，这个暑假估计不会好过了。
接下来每天，我都在家里洗衣做饭，伺候我妈。
她怀了孕，脾气大，动不动就发火不提。
她想吃的菜我炒好端过去她就翻脸，一会说油大了，一会说盐大了。
生气了就把筷子往我头上摔，说我故意给她炒难吃的菜，故意不让她好过。
明明他们之前答应的，高考完让我去学车，让我跟同学出去玩两天。
可我妈以她怀孕离不开人为由让我呆在家里。
还跟串门的邻居痛骂我每天在家好吃懒做，什么也不干。
邻居也骂她的女儿，一时竟分不出谁家女儿更过分。
我跟邻居家的女儿玲玲聊天时得知，她爸妈答应给她买的手机也泡汤了。
不过她打算去奶茶店打工，自己挣钱买一个。
我也心动了，于是就跟我妈说了这事。
我妈眼珠一转，答应了，不过让我每天做了饭再去上班。
于是一个暑假，我来回跑着，晒得黢黑。
出成绩的时候，我很紧张。
我妈抱着肚子跟小姨打电话，小姨问起我的成绩。
我妈翻了个白眼：“就她，能考个本科就不错了！考个专科谁还让她上？考个专科不如早点进厂打工！”
结果成绩出来的时候，我考得很好，能报一个重点大学。
我爸妈一边享受别人的艳羡，一边贬低我，说我也就运气好，再说一个女孩考的再好又能怎么样？
我看着变形的手指，厚厚的茧子，没吭声。
我运气一点也不好。
（二）
八月的时候，没人在意我被录取了一个很好的学校。
我妈早产，生了一个男孩。
由于是高龄产妇，她身体状况不好，生弟弟的时候大出血，差点没能从产房出来。
但终于生了个男孩，他们非常高兴。
中午，我做好饭给我妈送去。
我没在奶茶店打工了，我有了手机，不过不是我自己买的，也不是爸妈买的。
我打了个两个月的工，等着结钱的时候，我妈直接去了奶茶店，跟老板要了我的工资。
那钱是我打算用来买手机和电脑的，我以为我妈会给我。
结果没有。
她还在家里撒火：“你要那么多钱干嘛？不知道你弟弟快出生了等着用钱吗？”
“你说你要钱干什么？整天不三不四地，想学别人当婊子是吧？”
我气红了脸，我在奶茶店笑着给别人点单，在她那里成了不三不四了。
“那钱我准备买手机和电脑，上大学要用的。”
“买什么电脑？你当你是什么东西还买电脑？”她横眉瞪我。
我爸也在一旁骂我不懂事，我妈怀着孕还惹她生气。
最后是我姑姑给我一个旧手机。
还被我妈颠倒黑白说，这不是有手机了吗？还说我没给你手机？
我进病房的时候，我妈正在跟隔壁床炫耀弟弟。
隔壁床还没生，但有早产风险，早早住了进来。
我送饭过来，隔壁床夸我，真懂事，女孩就是体贴。
我妈撇撇嘴开始数落我种种不好，隔壁床讪讪没接话。
我拎着水壶出去打水，回来的时候，还没进门，就听到我妈扯着嗓子跟别人说：“我家那个玩意，就会在外面卖乖，回到家里屁事不干！”
“成绩好有什么用？谁知道是不是抄出来的？”
“一个女孩天天就惦记着我的钱！天天让我给她买这买那，还让我给她买电脑呢！”
“有她一毛钱事吗？我们的钱都是留给乖乖的。”
“女孩有什么用，赔钱货一个，以后还不是嫁出去给别人了！”
我转身走了。
在楼梯间，我静静地坐着。
我早就知道他们重男轻女，不把我当个人。
只是一次次听到那些赤裸裸的话，还是不可避免地心里难受。
从前，我也迷茫痛苦过。
我不理解他们为什么生了我，又不善待于我。
我小的时候不懂，为此纠结难过，说他们不好吧，但又没有坏到彻底。
我见过把自己的孩子扔在医院门口不要了的，见过拿着皮带把女儿往死里打的，见过想教训女儿把她饿了几天不给饭吃的。
而我爸妈虽偶尔打骂，但让我有吃有住，还能上学。
后来，我终于明白，他们根本不爱我。
爱的行为并不会折磨我，也不会让我失控难过。
感谢文学，在我痛苦的成长过程中，点亮引路灯。
我慢慢明白，家庭是我无法选择的，这不是我的错。
我不能自怨自艾，我不能一生被困在这里。
普通家庭，读书是最省力的一条路。
所以我拼命念书，我要考上大学，我要走出这里，再也不要回来。
在我没能力之前，我都可以不言不语，都可以忍耐。
就当是他们给我一口饭吃的回报。
什么？你说这本来就是应该的，父母本来就应该善待子女。
我当然知道。
这世上有许多的本应该。
父母应该慈爱，子女应该孝顺，欠债应该还钱，杀人应该坐牢。
可福利院有很多弃儿，养老院有很多无人赡养的老人，有很多老赖，有很多在逃的杀人犯。
泛泛人间，不正义的一粒灰尘落在一个人的身上，就是一座大山。
我身在山中，不敢摇旗呐喊，只得苟且偷生。
我只有努力走出这座山。
回到病房，我妈终于消停歇口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