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成年表妹在QQ给我转账五万块之后人间蒸发。
再次得到表妹一家的消息时,已经是两个月后。
警察同志告诉我,姨妈跳楼自杀,表妹被捅八刀流血身亡,文盲姨父惨遭割舌昏迷不醒。
答辩现场,我的手机放在台下的椅子上,手机不停震动,缓缓游移,最终还是掉了下去。
手机连带着上面的各种钥匙,砸出一阵声响,引得三个老师侧头看去。
屏幕亮着,最靠近手机的老师忽然打断我的讲述。
「陈同学,你的手机有紧急来电。」
我几乎有些窒息,我是个重度社恐,站在台上的情景,我已经在宿舍模拟过无数遍了,如何应对各种突发情况的方式,也尝试过很多。
但我没想到,老师会因为一通电话打断我。
我咽了咽口水:「老师,我能先讲完之后再接吗?」
老师没有犹豫:「现在就接吧。」
我不得不下台,拿起手机,看着上面来电显示写着:派出所。
这个电话是去年的时候,表妹因为校园暴力,求助我帮她报警,最后派出所让一位民警来协调,这才留下了他的联系方式。
「是薛媛的表姐陈嘉禾吗,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派出所的江翰。」
我遮住电话收音孔,向老师点头示意出去一下,才出了门。
「记得记得,江警官,是有什么事吗?」
江翰是老警察了,入职二十多年,如今快四十多,为人沉稳,饶是如此,他此刻的声音也略显紧张。
「你表妹的聊天记录上显示,在两个月前,你表妹曾用QQ给你转账五万元,是吗?」
提起这事,我心里直打鼓。
表妹一家并不算富裕,甚至因为前些年表妹的祖母生病住院,借了不少钱来治病。
那天我正在和舍友出校吃饭,学校所在城市,是一个著名的旅游城市,游客极多,我紧紧跟着舍友,不敢乱走动。
密密麻麻的人群让我感到不安,世界如洪水猛兽,吞噬着我。
手机因QQ消息而震动,在我掌心跳个不停。
我看到那蓝色的转账消息,五万元,QQ转账单日最高限制就是五万元,也就是说明,表妹不仅仅有五万,而是限制只能到五万。
我不停发消息问,钱到底哪里来的。
我不敢退回,也不敢收下。
收下的话,有嘴也说不清,万一被扣上一个教唆小孩偷钱的罪名。
退回的话,我怕表妹又发给其他人,这样反而会招来更多麻烦事。
表妹没有回复我,屏幕那头的人彻底消失了,我的消息也像水滴流入大海。
我联系家里人,让我妈去和姨妈说一下这件事,姨妈平日里在餐厅打工,很少看手机消息,我妈当面去说反而更快。
我妈从姨妈家回来之后,给我描述了姨妈得知此消息之后的表现。
她起先是不信的,一直念叨着不可能,甚至还骂我,说我一个自闭症的乱造谣。
我因为重度社恐,和亲戚的关系并不融洽,很多亲戚在背后都偷偷骂我。
虽说考上了好大学,却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一块烂木头。
而表妹,她今年初二,成绩一般,三天两头被请家长。
也同样被各路亲戚嫌弃。
负负得正,我俩的关系反而好一些,她偶尔找我谈心,和我分享学校里的事。
就连自己被欺负了,也没有告诉父母,而是让我帮她报警。
警察来到学校后,引起了一阵子的社会热议,就连姨妈也觉得我不该报警。
他们都说,不过是同学间的玩笑,何必惊动警察。
我妈把表妹和我的聊天记录截屏给姨妈看后,姨妈才从毫不信任变成将信将疑。
姨妈捏着手机,神情恍惚,不断重复呢喃着几句话:「怎么可能,她哪来这么多钱?她哪来的……」
姨妈向餐厅老板请了半天假,说是请假,其实是扣了工资的。
姨妈回到家,到处找表妹,但表妹不见了。
她从火冒三丈变成惊慌失措,比起来路不明的钱,她更担心自己唯一的女儿下落不明。
我们几个亲戚轮流给表妹的两个卡号打电话,都一直没联系上。
傍晚,表妹回家了。
姨妈和姨父坐在客厅,阴沉着脸,他们不算年老,此刻却难掩沧桑。
姨父直接站起,抄起衣服架子,就要上去教训表妹,被姨妈拦住了。
「你打她有什么用,让她自己先说。」
意识到不对劲的表妹低着头,不敢说话,双手捏揉着衣摆。
我妈告诉我,之后的事她就不知道了,姨妈对外一直说,只是表妹偷了家里的钱。
可我们都知道,表妹一家绝不可能拥有五万块的流动资金。
就算有,也不可能让表妹接触到。
「陈同学,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手机对面的那个警察又叫了一声,才把我从回忆中拉扯到现实里。
「江叔,你刚刚说什么?」
江警官重复道:「就是在两个月前,你的表妹薛媛,用QQ转账给你转过五万块,你知道你表妹给你转账的原因吗?」
原因?
「我不知道。」
「那你觉得可能是什么原因?」
我不敢乱误导警察,只好照实回答:「姨妈说是表妹偷了家里的钱,发给我,可能是打算让我帮她保管?」
电话那头寂静了几秒,江警官才郑重其事的对我说:「陈同学,你最近在学校里忙吗,可能会麻烦你回家一趟,配合我们的调查。」
我看了一眼答辩教室:「我最近在准备论文答辩,可能回不去。」
江警官却不容我拒绝了:「我们会发函给贵校,请你购买最近的票,回家一趟。」
话到此境,我才意识到,这件事情远比我想象中的严重。
幸运的是,今天下午又补了一场论文答辩,我通过了,这才让我不至于太麻烦,收拾了点东西,直接回家。
警局里,会客厅,母亲在喝茶。
见我来,她情绪激动,似乎隐忍多日的悲痛在此刻爆发,抱着我哭个不停。
「嘉嘉啊,你可算回来了,妈一个人在这边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外婆。」
我拍拍她的背:「没事没事,我来了我来了。」
姨妈一家自顾不暇,很少照顾外婆的生活起居。
自从父亲去世之后,母亲就带着我回老家,跟外婆一起生活。
等母亲恢复情绪,我才跟着其他警察去了解情况。
「江叔,我就是薛媛的表姐陈嘉禾。」
江翰正翻看着一沓打印的彩色照片,刻意避开我的视线,把照片交给其他人之后,才和我打招呼。
「你好陈同学,很抱歉,这么大老远让你跑回来,但事关重大,希望你能理解,然后配合我们调查。」
我微微点了两下头,「好。」
我被带到询问室,和电视剧里看见的审讯室不一样,这里更像是狭窄一点的会客厅,团团包围的沙发,坐在里面,更显局促。
茶杯推到我面前,我看着几片茶叶沉浮。
我的观察点总是和别人不太一样,我莫名觉得那几片茶叶就像表妹一家,干瘪的茶叶,浸泡在水中,沉沉浮浮。
发挥完自身的一缕茶味,却只充实了与他们毫不相干的水,满足了与他们毫不相干的人。
「陈嘉禾?」
我恍然惊醒:「啊?」
江警官笑了笑,缓解尴尬:「叫了你好几声了,是在想什么事吗,这么出神。」
我摇摇头:「江叔,你问吧。」
江警官眼神示意了身边的小女警,开始记录谈话内容。
江警官抛出了第一个问题:
「你表妹给你发钱,你事先知道吗,或者说你有没有和她提过你缺钱?」
我望着我对面的窗户,窗户很窄,长长一排,在很高的地方,几乎要接近天花板。
梅雨季节,窗外细细斜斜许多的雨丝,像三个月前,我在雪山下的那场雨。
大三时候我参加过一场比赛,奖金辗转,在大四才发放到我手上,由于社恐厌人的情绪越来越严重,我向辅导员请假,独自旅行。
说是旅行,其实只是在学校所在城市的旅游景区逛一逛。
我抵达玉龙雪山下的云杉坪,忽然下起一阵小雨。
我身边的人在议论着去年发生的一场灾难,一对新人在此地拍婚纱照,新郎不慎被雷击中。
以至于,我躲在伞下,不敢乱动。
叮当——
这是QQ特别关心的提示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