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孕检单拍在桌上,吓傻了相亲对象。
我开门见山。
肚子里是个男孩,我还要两百万。
同意我们立马去领证,保证你五个月后喜当爹。
对面的男人愤怒起身,咖啡泼了我一脸。
但坐在他背后的男人却走过来。
他说很庆幸隔了五年我越混越惨。
这两百万他出了,就是想当个爹玩玩。
后来他卖房卖车,哭得比谁都惨。
谁让他给我冥币呢?多好的暗示。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咖啡,砸巴了下嘴。
全糖的拿铁是真的齁。
对面的男人还不依不饶的,“大个肚子你来相亲?”
“还张口就要二百万,让我五个月后当爹?”
“二百万是条狗的名字?你从头到脚值二百么?”
我低头看看身上廉价的裙子,确实差了点。
“看你长得漂漂亮亮的,没长脑子是吧?你都怀孕了你出来相亲?介绍人也是脑子里有水。”
男人气恼地拿起包就要走。
我伸手把桌上的账单递给他,“单买了,我挨了半天骂,你总不好意思让我一个孕妇再出钱吧?”
男人骂了声晦气,没接单子,反而提高了音量。
“贺婉婉是吧?你这是老手了啊,挺着大肚子借着相亲找接盘侠?”
“周围没结婚的男人都擦亮眼看清楚了,这种女人张嘴就要二百万,想钱想疯了。”
他歪头啐了一口,“还想让我买单?我没拉你去派出所就算客气了。”
餐厅里的人都往这边看来,他立刻心满意足地站起身走了。
我松了口气,拿起桌上的验孕单正要走,眼前高大的身影伏下身来,一手按住了那张单子。
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套了一枚褪色的银戒指,我顿时心跳如雷。
原来隔了五年,再遇上时我仍然没法平静地应对。
攥紧拳头,抬头看他仿佛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易英哲像从时光的另一端穿梭而来,没什么太大变化,只是那张脸上再无半点深情,只剩了戏谑。
“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被人搞大了肚子着急给孩子找个爹?贺婉婉,你越混越惨,那我就放心了。”
“两百万是吧?这个盘我接了,不过我只要孩子。”
两百万,去母留子。
我满腔的话如鲠在喉,看他草草地在协议上签下名字,推到我面前来。
没想到我们再遇见,是这种情形下。
到嘴边的话生生被我咽下去,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嫁他也好,如愿了。
如了我自己的愿,也遂了我妈一半的心愿。
我撒了谎,但他要信的话,我不打算戳破。
“你没什么脏病吧?”他不客气地打量我。
我握着笔的手抖了抖,沉住气摇了摇头。
“那就好。”他像是松了口气似的往沙发上一靠。
一路绿灯去领了结婚证,我直到最后一刻才放下忐忑。
孩子当然是没有的。
至于我,说不定也活不了几个月了。
我这辈子没有一天是为自己活的,就算最后任性一次吧,反正除了他我也没骗过别人。
签下名字那一刻,他似乎松了口气,我想多半是我看错了。
隔了五年的时光,我还指望易英哲对我留有旧情么?
忘不掉的只有我,连韩悦都痛骂他绝情,说走就走,说不回头就不回头。
我明知他在餐厅里听见了那些话,随口提议也只是为了羞辱我,可我居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他刚刚的表情真精彩啊,好笑地点点头,却烦躁地扯开了领带。
手里紧紧攥着那张证,我还是没忍住问他。
“为什么两百万买个不是自己的孩子?”
他看着车窗外,许久才回答。
“是不是亲生的重要么?我也不是爸妈亲生的。”
“我倒是差点有机会当爹,可惜那个孩子被你亲手杀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我却要保持着无所谓的笑容忍着浑身微微的发抖。
当年从暴雨的诊所里走出来,那种沁入骨髓的阴冷似乎又回来了。
他突然歪过头来看我,眼神被光线挡住了,看不出喜怒。
“所以你生个孩子赔我,也算扯平了。”
趁着韩悦还没回来,我上楼收拾了行李下来。
不知道如何向她解释,替她去摆平了一段相亲,我竟然就把自己嫁掉了。
其实是不敢让她知道那个人是易英哲。
怕她看透我这份私心。
她一定以为我年少耿耿于心的美梦竟然还没醒。
易英哲在抽烟,看见我正要按灭烟头,又停住了这个动作。
“好像也没必要吧?”
他眼里的不屑锁定在我的腹部。
我笑了笑,“没必要。”
车子开了很久,停在一大片老破小面前,他把车停在路口。
我没来由地有些紧张,明明每扇窗都紧闭,却像是回到了那个下午。
看着我从小长大的邻居们在窗口探头探脑,眼神一个赛过一个阴冷。
易英哲的母亲发了疯似的把电视,被褥从窗户里摔下来,洋洋洒洒摊了一地。
“上梁不正下梁歪的东西,当妈的勾引我老公,女儿勾引我儿子。”
“搞破鞋你也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自己不清不楚的搞大了肚子,现在教唆你女儿也靠这个不要脸的本事勾男人?”
我妈咬紧牙关跪在地上,死死地掐着想要站起身来的我。
我原本以为我和易英哲只隔着几十名的成绩榜。
但他母亲的咒骂,让我发现我们隔着父辈极力隐瞒的那点龌龊和不甘。
原来那些看似和善的邻居背后对我妈指指点点,说她未婚生女,活活气死了姥爷。
说她生活不检点,仗着易厂长那点上不了台面的偏爱,拆不散人家小家庭,现在把宝押在女儿身上。
我看着易英哲的窗户紧闭着,他说过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就是磕破头我也让我妈答应。”
老破小还不是老破小的时候,邻居还很照顾我们母女。
整个家属区,我只怕易妈妈。
她身体不太好,但不影响她经常瞪着我,一双眼像会喷火似的。
我身上长了几斤反骨,她越不待见我,我越爱在她眼前蹦哒。
她最宝贵乖儿子易英哲,走哪儿都带着,看得牢牢的。
我就上赶子跟着他,走哪儿跟哪儿,结果跟得他终于忍不住红着脸把我堵在了巷子口。
原本看起来文弱的人,后来都敢替我挡下小混混的棍子,脸上青紫的伤痕疼得他呲牙咧嘴,却像是军功章似的冲我一脸得意地笑。
我妈率先发现了我的异常,百般追问之下才知道例假已经一个多月没来了。
拿到验孕单,易英哲垂着头许久都没说话。
“怎么办?”
我慌张地伸手攥紧他的袖管,他抬起头来和我一样地惊慌。
“我们结婚,我回去告诉我爸妈,就算磕破头我也会让他们答应。”
我相信了他,但他回了家再没出现过。
电话不接,消息不回,没多久就传来他父母要送他出国的消息。
易厂长先找上门来,神情复杂地看着我。
“两个孩子都还小,心性都没定,也不是谁一个人的错。”
他塞给我妈一个红包袋,让她带我去把孩子打了。
我妈怎么都不肯。
易厂长气得摔门要走。
“你还打算让她跟你一样,未婚生子?这条路让你吃的苦还不够?”
我妈拉住了他。
“没让你认孩子是我的错,可她这辈子不能就这么毁了,你去和英哲妈妈好好谈谈。”
易厂长摇了摇头,“这话说不出口,你就当是我对不起孩子了。”
我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可看着我妈一脸泪水,我也问不出口。
我要是知道后来会变成那样,当时我一定会问。
接下来的事情我后来常常不敢回想。
一直联系不上易英哲,我不顾我妈的阻拦跑去他家。
但易妈妈门都没让我进,发疯似的捶打在我身上,拽着我一路下楼,把我推倒在地上。
我妈匆匆赶来,她们俩互相红着眼瞪着对方,我很怕我妈会吃亏,爬起身挡在她前面。
但易妈妈只恨恨地看我一眼,转身就上楼了。
很快,易家父母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我听见易厂长的声音。
“就算贺婉婉是我亲生的,那也是结婚前的事,这么多年我一句都没提过,你现在扯这些干什么?”
“你生不出来我也一样跟你结了婚,你要抱养一个我也同意,我压根没想过要把她接回来,你还想怎么样?”
我如同五雷轰顶,整个人发怔,我妈抓着我的手,可她自己都在微微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