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老公离婚当天,我妈叫骂着冲进来:
“翅膀硬了,你今天敢离婚,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我被扇倒在地,她被众人拦住,够出身子,手指点到我脸上:
“离了,你死在外面也别想回娘家!”
我闭上眼睛,想起我妈第一次打我不过是因为老师给我扎了个好看的辫子。
“妈妈,你看我的辫子好看吗?”我故意晃动头,想让妈妈看清楚。
头发甩到她的手背,她不耐烦地缩回:“作死啊?有空还不赶快写作业去?”
我从她的口气里听出了不高兴,但还是想把我的欢喜分享给她:
“老师今天给我用的皮筋上还有两颗樱桃,你快看看……”
啪!我的樱桃被摔在地上,裂了。被扯过的头皮生疼,但我的心更疼。
我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你不给我编头发,还把老师给我的樱桃弄坏了,妈妈,你太坏了!”
我一边哭一边收拾自己的头发,浑然没注意妈妈阴得滴水的脸。
她抢过皮筋,扔到垃圾桶:
“一天到晚只想着好看,你想到外面去勾引谁?”
我扑向垃圾桶,被她一把抓住,我急得大叫:“你还给我!”
她极力克制着自己,脸色已经相当不好了,我抓住空隙还要伸手去捡。
啪 ,啪,两记响亮的耳光打得我偏过头去。
我捂着脸一边哭一边钻,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把皮筋捡回来,因为这是我第一根有颜色的皮筋。
她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巴掌和拳头暴风骤雨般落下。
身体各处皆有钝痛传来,我压抑着哭声,死死攥紧手里的皮筋。
我从记事起,就很羡慕别的女孩子每天梳着不同花样的头发,我央求妈妈想要梳同样的辫子,她一开始说自己不会。
我要求得多了,她也变得越来越不耐烦:
“大人不正经,才给小孩梳得花里胡哨,我们不学她们!”
所以,从小到大,我的头发不能过肩,总是用一根黑色的皮筋一把扎起,露在外面的一节如同胡乱捆扎的扫把,扫掉了我童年对所有美好事物的向往。
那天我们谁也没低头,我把那根用一身伤痛换来的樱桃皮筋珍而重之地放在抽屉的最里面,再也没有拿出来戴过。
我从医院醒来,感觉嘴唇又干又麻,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隔壁床的护工不忍心,给我用棉签喂了点水:
“可怜哦,你妈妈去找医生了,马上就回来。”
我听完打了一个激灵,动了动嘴,发出了无声的两个字:“谢谢。”
很快门外传来我妈标志性的大嗓门:
“你们医院就是坑人,做这么多检查干什么!她是我女儿,我从小打到大,能出什么事?”
医生明显被我妈的言论震惊到,但还是耐心地解释:
“阿姨,您打的是头部,我们必须做完整的检查才能确认病人状况。”
“你们最会找理由,我说不过你们,我也不想听。”
她推开门,整个病房听得更清楚了:
“反正我没钱,不要来找我!签字的是她老公,你们找他要钱去!”
我对上医生的目光,脸上火辣辣的,像被我妈又当众扇了几个耳光。
其实她不是没钱,我们家也不穷,九几年我爸妈单位各分了一套房,后来他们又用公积金贷款买了一套,两人现在退休金加起来都有小两万。
我扯开皲裂的唇皮,哑着嗓子回答医生:
“我有钱,我来付。”
我妈小时候对我并不吝啬。
但是,我拿到零花钱不敢乱花,要是买了零食衣服,回来必定是一顿数落。
所以我一放假就去书店,看一天书,再买一套卷子。
我妈只有在我做作业的时候,才会露出欣慰的表情。
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给我削好水果,切成一块一块,然后给我送进来,在看到我奋笔疾书的样子后,她才会心满意足地离开,并轻轻地关上门。
我有一次听见她和同事打电话炫耀:
“我从来不给我女儿报补习班的,她拿着零花钱会自己买试卷来做。她的学习从来不要我操心。”
我住院的时候,没有一个朋友来看望我,因为我根本没有朋友。
我读书的时候曾经交往过一个好朋友。
我们一起写作业,一起追星,那是一段仅存在记忆中的美好青春。
直到我妈在全班同学面前拿出我的日记本,我的青春到此结束。
“司琦,你自己看看你交的是什么朋友?”她一边翻开日记本,一边指着里面的内容给全班同学展示。
我全身的血液涌到脑袋,身体僵在原地,像是停止了思考。
前排的同学看得清楚,捂着嘴笑出了声。
我不敢朝朋友的方向看,好像有一捆无情的枷锁将我绑在座位上。
“我觉得她和校草走在一起,很般配……”她读了出来。
“不要念!”我推开桌子,站起来,双腿都在颤抖。
她站在讲台上,挥舞着道德的大棒平等地践踏我每一分尊严:
“你敢写我还不敢念?你给你的同学讲讲看学生最重要的是什么?”
“你天天和这种人在一起能有什么出息?”
“她小小年纪不学好,你和她在一起也学她?怪不得最近成绩下降这么多!”
底下的同学开始交头接耳。
一场闹剧,以教导主任的出现暂时休止。
“老师,我女儿一向来很乖的,我说怎么这段时间成绩下降了,她就是交友不慎。老师,你们学校管不管学生早恋啊?”
几位老师听了我妈的话频频点头,她越说越起劲,甚至和老师交流起了教育方法。
最终,我的朋友因为这件事转了学,那个校草家里有些人脉直接把他送到了国外。
我因为我妈这一闹,彻底出了名,在学校里没有人再敢和我做朋友,都害怕被我写进日记里,在全校同学面前当成谈资。
那天我妈趾高气扬地走在前面,在她心里认为替我解决了一个阻碍我学习的大问题。
我看着她的影子在夕阳下越拉越长,就在完全笼罩住我的时候,我用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问道:
“你为什么要把我生出来?”
推车声从走廊传来,思绪被拉回,护工喊各床去领盒饭。
我老公张涛就是这个时候来的,这个医院正好就在他公司附近,他下班过来顺便给我带了食堂的饭菜。
我们是相亲认识的,他是我妈老家邻居的儿子。
我妈说找老公就要找这种知根知底的。
刚结婚的时候,双方都很满意,我跟他过了一段蜜里调油的日子。
直到第一年在婆家过年,我婆婆话里话外打听我们夫妻生活。
我妈听出亲家着急想抱孙子,不等春节过完就开始催生。
她把我叫进房间,用一种打量的眼神把我从头审到脚:
“你现在例假多久来一次?”
这种事情她从初中开始就没再管我,我不大在意地答道:
“三十五天。”
“三十五天?”她突然提高音量,又怕婆婆在隔壁听到,立马换成气音,抖着手指着我,“我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你婆婆要是知道你生不出来,我们老两口在这楼里以后日子可怎么过呀?!”
沉默了几秒,我大概懂了,我妈一定以为生不出孩子是我的问题。
“可我们刚结婚,还没打算要孩子,你怎么不去问张涛?”
“生孩子是女人的事,我去问他做什么?”她若有所思地瞪了我一眼,开门出去。
我看见我妈找到我婆婆,二人耳语几句,齐齐望向我,目光里有藏不住的盘算。
第二天,我妈拉我了去本地最大的妇产科医院。
“医生,我女儿例假三十五天才来一次,她是不是不正常?”我妈挤开我,把检查单塞到医生面前。
“有些人例假周期是会长一些的,三十五天也在正常范围内。”医生推了推眼镜,瞟了我一眼,“平时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我刚想回答,我妈探过身子,指着检查单:
“她大学在外地读的,我又管不到她,是不是在外面传染了脏病?”
医生同情地看了我一眼,拿起检查单对我妈解释:
“阿姨,检查单上面指标都好的,我问的是你女儿,请你不要代替她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