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圣上钦定的太子妃。
一道圣旨卸下了我的刀枪,褪下了我的骑装。
又逼着我着罗裙,学女工,诵诗书,掌中馈。
四四方方的深宫宅院,就是要把一个人,硬生生地磨成另一个人。
可若是还有别的出路,我便是舍了半条命,也要斩掉这些拦路的荆棘。
太子大婚当日,迎亲的红绸铺满了十里长街,铁树银花燃了半夜。
唯独新人的婚房,与外面的热闹相比,冷清得像是两个世界。
我与景谌一坐一站,盖头已经被我自己揭下。
毕竟我可不想自讨没趣,顶着盖头枯坐整夜。
景谌冷笑着嘲讽道:「你倒是自觉,知道孤不会替你掀盖头。」
我悄悄翻了个白眼,说实话,我倒是挺想掀景谌头盖骨的。
「若非父皇的旨意,孤无论如何也不会娶你。」
我把玩着手中的盖头,没有给景谌半个眼神:「巧了,若非圣上的旨意,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嫁给殿下。」
房间瞬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火药味。
景谌甩了甩衣袖,挥倒了桌上的合卺酒:「傅衿越,孤迟早休了你!」
「那感情好啊,麻烦太子殿下尽快休了我,可别影响我另觅佳婿。」若景谌真能轻轻松松地休了我,那我当真要对他刮目相待了。
景谌满脸不屑地上下打量我一番:「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也不看看满京城谁愿意娶你?」
我懒得再与景谌争辩:「是是是,我自然是不如陆侧妃风姿万千,满腹诗书,能让太子殿下为之折腰。」
「你也配与婉安相提并论?」提及陆婉安,景谌倒是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只有婉安那般美好的女子,才配做我的太子妃。」
他是太子,不能打,我忍。
「那就祝太子殿下早日得偿所愿,将侧妃娘娘扶上正位。」
我不顾形象地打了个哈欠,对着景谌下了逐客令:「夜深了,殿下不去陆侧妃那里吗?」
今日同景谌成亲的可不止我,景谌还同时纳了陆婉安和楚青絮两位侧妃。
依着景谌对陆婉安的喜爱程度,断然不会让她独守空房。
「哼,果然是边境长大的,行为举止粗鄙不堪!」景谌讽了我一句,这才匆匆离开。
景谌走得仓促,自然也没有看见我瞬间冷下来的眼神。
边境疾苦,常年受外敌侵扰,不少家庭连吃饱穿暖都是奢望,私塾更是少之又少。
自然是不如京城百姓能够安居乐业,饱诵诗书。
可为君者应该体谅民生疾苦,而不是话里话外尽是对穷困子民的鄙夷。
守在外面的花翎见景谌离开,有些慌乱地跑了进来:「小……娘娘,太子殿下这是……」
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与太子本就没有情意,这样子我也算落得个清闲,起码不用与他虚与委蛇。」
「可是,府里的下人不知道要怎么看您呢……」花翎的眉头越拧越紧。
我轻笑着安抚她:「这世道,到哪都是捧高踩低,只要我仍是护国大将军唯一的嫡女,他们便是心里不屑,面上也得恭恭敬敬待我。」
「娘娘!」
「行了行了,私下里你还是喊我小姐吧,快过来帮我把头发拆了,这么多发饰压死我了。」
次日清晨,按理来说,两位侧妃是该来向我请安敬茶的。
楚青絮倒是早早就候在了外头,唯独陆婉安,过了许久才姗姗来迟。
陆婉安敷衍地朝我行了个礼,张嘴想要说话,立马就被我堵了回去:「陆侧妃既然懒得来本宫这院子,日后也不必来了。」
我虽然常年习武,但不代表我对后宅争斗一窍不通,陆婉安姗姗来迟无非就是想炫耀景谌对她的偏宠。
可我不想听,也不想斗。
「有这点同本宫勾心斗角的工夫,倒不如好好琢磨怎么留住太子的心。」
我觉得这话说得并不过分,实话实话罢了,结果陆婉安却在一旁委屈起来了。
白嫩修长的手捏着帕子在眼角假意拭泪:「娘娘怎么能这么说妾身?妾身敬重娘娘,今天是……是殿下……」
话未说完,陆婉安的脸上就染上了两抹绯红,好一个欲语还休的美娇娘。
我对他们那点被翻红浪的风月情事不感兴趣,皱着眉想让她们离开,景谌却忽地从门口走了进来。
景谌快步走到陆婉安身边,怜爱地把她揽进怀里:「孤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犯不着来请什么安。」
「毕竟,依着太子妃的礼数教养,倒容易弄巧成拙,好生在院子里待着就行了。」
景谌这话夹枪带棒,属实让我听着不太舒服。
而且,这个宅斗我是非斗不可吗?
「殿下可能是忘了,臣妾的礼仪教养,是宫中嬷嬷亲自教导的。」
赐婚后,圣上派了好几个嬷嬷来指导我的礼仪,日日对我耳提面命,太子妃该怎么样,不该怎么样。
虽说是因着父亲的兵权,圣上让我和景谌绑在了一起,但总归也不能丢了天家的脸。
景谌对此不屑一顾:「就算你是宫中嬷嬷亲自教养出来的又如何?不过数月功夫,还能去掉你骨子里的粗鄙不成?」
我实在是不解,为什么景谌总是把粗鄙两个字挂在嘴边?
这景国的江山,不就是他嘴里这些粗鄙之人为他们守下来的吗?
「花翎,送客!本宫要歇下了。」我揉了揉眉心,深觉和景谌这些人说话就是在虚度光阴。
景谌不可置信地瞪着我:「傅衿越,你赶孤走?」
我嗤笑着反问:「那不然殿下将我赶回护国将军府?」
景谌面色僵了僵,用力地甩了甩衣袖,揽着陆婉安离开了。
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楚青絮忽地笑出声来:「太子妃娘娘真是有趣,果然是传闻不可信。」
传闻我是知道的,无非是说我胸无点墨,整日混迹军营,性格恶劣,刁钻刻薄等等。
至于楚青絮,我只知道她是礼部侍郎的女儿,素有才名在外,与我倒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见我不说话,楚青絮继续自顾自地说道:「娘娘不必怀疑妾身别有心思,毕竟比起太子殿下,妾身倒是更喜欢娘娘。」
说罢,楚青絮朝我行了个礼,带着丫鬟款款离开了。
我愣在原地,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花翎,这个楚青絮说她……喜欢我?」
花翎愣愣地点了点头:「楚侧妃是不是在向您示好?」
我不解:「可她如果想在东宫过得好,也该是向陆婉安示好,和我示好有什么用?」
花翎摇了摇头,她只是一个小婢女,哪懂主子们的这些弯弯绕绕。
我想不明白,干脆懒得去思索其中缘由。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古井无波地过着,景谌和陆婉安蜜里调油,我深居简出,楚青絮时不时来我这转转。
我闲来无事,便命人在院子里种了好些桃树。
我喜欢桃花,只是在边境,桃树是活不下来的。
我总想着回到京城,我就要在自己院子里种下满院的桃树,没想到是种在了东宫。
边境起了战火的消息是九月初传到京城的,敌军来势汹汹,不过月余,已经破了一座城池。
敌军将领纵容士兵在城池中烧杀抢掠,据逃出来的人说,那里已经成了一片人间炼狱。
「守城军呢?峪城的守城军呢?怎么会那么轻易就让那些蛮人攻了进去?」
还没有回到京城的时候,我跟着父亲去过峪城,峪城虽在边境,但地理条件已经优于不少边境的城池了。
峪城的守城军也不在少数,有兵有粮,怎么会这么快就被攻下了?
「听说是……峪城守城军的副将叛了,人倒是逃了,屋子里却留下了和太子殿下通信的信件。」
「太子?栽赃嫁祸还是实证?」
传信的侍卫摇了摇头:「属下不知,不过将军叮嘱您小心行事,最近不太太平。」
我苦笑:「我天天待在这个小院子里,难道还能做些什么吗?」
「行了,你去回禀父亲,就说我知道的。」
侍卫离开后,我摊开手掌,看着因为习武生满了茧子的手,哪怕是景谌的手,大概也比我光滑细腻。
因着峪城守城军副将的事,后来好长一段时间,东宫都是人心惶惶的。
「姐姐,这场仗要打多久啊?我听说那些蛮人又破了一座城。」楚青絮拧着眉头,向来爱笑的她已经愁眉不展好些时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