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捡了一个小痞子回家。
小痞子陪了我几年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走了。
再见时,他是青冥帮的少帮主,我是名动锦华街的补鞋匠。
腊月的云安城迎来了第一场雪。
我抖了抖落在衣裳上的雪花,往百乐门看去。
来来往往的宾客不绝,可姑娘们连个影子都没瞧见。
[落落]
[周彦,你怎么来了。]
[晚上生意好,烧饼都卖完了。]
他明媚的笑容在寒冬中透着一丝暖意。
[你呢?]
他瞅了瞅我还没开箱的工具。
[还没开张?]
[嗯]
我丧气的嗯了一声。
[今儿不知这百乐门出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来的人倒是络绎不绝,就是不见有姑娘到这儿来补鞋。]
[我也听说了,说是青冥帮的少帮主在里面听歌,方圆几里的小姑娘都去瞧他了。]
[青冥帮?]
[嗯,我也是听说,具体也不清楚,要不今晚早点收摊?]
我想了下,点点头。
周彦接过我的箱子,我们正准备离开。
突然,从百乐门里涌出一群人。
他们高大威猛,身着黑色西服,整齐有序地站在门口的两旁。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黑色大衣的男人迈着矫健的步伐走出来。
男人身材修长,棱角分明的轮廓在模糊的霓虹灯下看不真切,但他走路的气势让我有种熟悉感。
我怔了一会,莫名的想起那个人,再抬头
男子钻进了黑色轿车里。
车子渐渐消失在漫天白雪下。
次日,我提着补好的鞋去百乐门找红婉。
红婉是百乐门唱歌最好听的姑娘。
百乐门的大门前贴着一张巨幅海报,海报上红婉身着白色旗袍,站在话筒前呢喃细语。
我和红婉是三年前认识的,那时红婉还没那么红。
那天,她的丫鬟急匆匆的丢给我一双鞋说是红婉上台要穿的。
我拿着那双别致的绣花高跟鞋,急中生智的在破损的鞋面上秀了一小朵木槿花。
后来,红婉专门来谢我,说我为她解了燃眉之急。
从那以后,她破损的鞋都会拿到我这来修。
一来二去我补鞋精湛的名声在百乐门传开了。
百乐门位于锦华街,那些普通百姓听说百乐门的姑娘都在我这修鞋,纷纷慕名而来。
一时,我成了名动锦云街的补鞋匠。
3
[落落来了]
红婉身穿一袭高开叉的粉色旗袍坐在沙发上。
她旁边坐着一个男人,男人背对着我。
我路过他时,余光中瞥见他好像在盯我。
我没在意,一心只想把鞋子拿给红婉。
[红姐,鞋补好了,你看下。]
红婉接过鞋,当她看见完美如初的鞋子,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落落,你手真巧,要说这云安城补鞋的技艺落落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我听完羞涩的笑了笑。
[红姐喜欢就好,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说完,我转身离开,可在经过那个男人身边时,他一把拽住了我。
我不明所以,抬眸看他。
这一眼,我愣住了。
男人一头浓密的头发,桃花眼,高鼻梁,很俊。
虽然过去了很多年,少年的轮廓也已长开不复当初的模样。
但我还是认出了他
沈稷
他深邃的眼眸紧紧的盯着我,似乎有一种把我生吞下咽的冲动。
他的手抓的我生疼。
[痛…]我轻哼了一声。
他放松了力度,手还是没有放开。
红婉见状,惊讶道
[沈先生…]
他仍盯着我,浓密的眉毛微微的颤动。
[沈稷,放开我]
我唤他。
他似回过神来,声音低沉道
[这几年你去了哪里?]
尾音里竟有一丝委屈。
我不想与他有更多纠葛,轻淡的回道
[没个定处,到处混口饭吃,要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他听完,猛的把我打横抱起来往门外走去。
我了解他执拗的性子,便不再挣扎。
他把我放在车后座。
他的手紧紧攥着我,我挣脱不掉,索性转头不看他。
车窗外,大雪纷飞,屋檐上,马路边,白茫茫一片。
我想起初遇沈稷的那天。
那也是个冬天,我爹刚过世,留下我孤身一人。
幸好我从小就看我爹补鞋。
所以,凭着这门手艺也不至于饿死。
那天,我收摊回来,买了两个包子当晚饭。
在路上看到沈稷和一只狗在对峙。
他们一动不动的盯着地上那个咬过一口的包子。
谁也不敢先动一下。
忽然,那只狗冲我叫了一声,沈稷转头看了一眼。
再回头,包子没了。
沈稷 [操…]
我 ……
这年头连狗都会声东击西了。
沈稷没好气的瞅着我
[大晚上出来溜鬼呢?]
说完,啐了一口,转身离开。
看着寒冬里那道瘦弱的背影,我良心泛滥。
[喂…]
他继续走。
[喂…]
他没回头
[喂…和狗抢包子的那个…]
他转身恶狠狠地盯着我。
[我…有包子]
我怯生生的看着他。
他大步流星的朝我走来。
我从怀里掏出一个包子递给他。
他狼吞虎咽的吃完了。
然后…
他的眼睛继续瞅着我怀里那露出的半个纸袋。
我紧紧的捂住胸口
[没有了]
我转身就跑。
他一直跟着我到家。
看来今晚他要不到包子是不死心了,我想。
可是我也很饿。
我站在门口左右为难。
突然,噔的一声。
我转身一看,人不见了。
我忙不迭的进了院子,落上锁。
正当我松了一口气。
一个轻佻的声音从屋檐下传过来
[借你屋檐睡一晚。]
我循着声音望过去,沈稷翘着个二郎腿,嘴里叼着一根草,半靠在墙角上。
打那以后,沈稷隔三差五就会来借宿一晚。
来的时候,身上都会带着大大小小的伤。
这天,他来的有点晚,我也没在意。
平常我也是不管他的,除了他翻墙的动静太大,我会冲他喊几嗓子。
可睡到半夜,我隐约听到他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我拿着油灯蹑手蹑脚的走到屋檐下。
沈稷蜷缩在地上,脸色惨白,全身发抖。
[喂…喂…]
我摇醒他,他迷糊的睁开眼。
我把他扶到我爹的床上,然后去烧了热水。
看他冷的哆嗦,应该是发烧了。
我突然有点自责没让他早点回房睡。
外面雪夹着雨滴答滴答的落在屋檐下。
这些天他就穿着那件破洞的衣服睡在外面。
可即使那么冷,他从来没有迈进过屋子一步。
…是个周正的人。
如果,这次他能好起来,我就让他进屋吧。
我心想。
折腾了一夜,直到天微微泛白他才沉沉的睡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晚上。
我把熬好的粥端给他。
他倒是不客气,几口就吃完了。
我:[还要吗?]
他:[还有吗?]
我又给他盛了一碗。
这次他吃的慢些。
我仔细的打量他。
他的轮廓很冷峻,但偏偏配了一双桃花眼,让他看起来总有股漫不经心的痞样。
[以后,你就睡这吧。]
他扫了我一眼
[不怕我是坏人?]
[你不是]
我语气笃定。
他端碗的手顿了一下,一双漆黑的眼眸望着我,沉静深邃。
至此他便留了下来。
沈稷性子随性,平常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也不爱搭理人。
以至于他来了好长一段时间,我们还是形同陌路。
直到…
那天我为了救一只流浪猫,回去的有点晚,被几个混混盯上了。
他们扣住我把我往阴暗的角落拖。
幸亏沈稷来的及时,他单枪匹马把那些人打走了。
从那以后,晚上,他都会来接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