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期间上李老师的网课。
整整上七天。
课后和同学聊起这事儿,同学说:李老师七天前就死了。
“不可能啊,我这七天都在听她课呢!”我拿着手机说。
“李老师早就死了!”手机里,刘芳的声音很惊讶,隐有谴责,“赵琳,死者为大,不要拿李老师开玩笑。”
我着急:“你才开玩笑,李老师好好上课呢!咱们不是一起上的课吗?”
刘芳声音坚决:“赵琳,你在说什么?我们一直上的是张老师的课。”
我拿着手机,站在阳台上发呆,回想一下今天的日期,不是愚人节啊,刘芳怎么能开这种玩笑呢?
不信邪的我拿起手机,在微信群里发信息:【前几天李老师讲的课非常好,谁录屏?发我一下。】
微信群里静默片刻,不一会儿十几个人冒出来谴责我。
【赵琳,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李老师七天前失踪,前两天从河里捞出尸体,已经死了至少七天。】
【这几天给我们上课的是小张老师。】
望着微信群里的言语,我异常震惊。
假如刘芳一个人骗我,我不会相信,可现在同学们七言八语,全都统一口径,我不得不相信一个事实——李老师早在七天前就已死亡!
可我明明上了她七天的课啊!
疫情失业后,为能找份兼职,我报班学画画,试图画插画赚点儿钱,一个班总共十五个人,绝大部分都是女生。
带我们的老师叫李想,是个二十七岁的温柔女人,长相甜美,身材姣好。
我很喜欢她,李想老师身上有种特别的气质,仿佛处于任何情境下都能从容面对生活的苦难。
李想老师从小父母双亡,农村出生,如今能在大城市落地生根,着实不容易。大多出身贫困之人,比如我,都容易焦虑,毕竟生存问题赤裸裸地摆在眼前,稍不注意就有可能跌落尘埃。
“从容”这种气质,更多存在于生活优裕之人身上,因而我格外敬佩李想老师。
现在,她们告诉我,李想老师早就死了。
问题是,我明明在上她的课。
解封后,我联系上刘芳,请她在苍蝇馆子吃饭。
刘芳讲述事情经过。
大概在七天前,李想老师晚上到后山夜跑失踪,隔两天,尸体在山脚下的小河里发现。
法医推断死亡时间,就在她夜跑那晚。
“我去参加过她的葬礼。”刘芳拿出手机,“有同学知道李老师去世,打算到安乐堂参加葬礼但找不到位置,我拍了安乐堂的照片。”
我低头看手机。
第一张照片里是一处安乐堂的黑白大门,第二张是安乐堂厅内的全景照。
正前方布置成灵堂,中间摆着一口漆黑的棺材,案桌上供奉着一张黑白人像。
画像上,李老师笑容甜美,青春靓丽。
不知为何,那笑容有些瘆人。
“可我的确上李老师的课……”我喃喃地说,“她单独发给我一个链接,每晚八点,我点进去在里面上课,全程由她讲解,她的声音我不会弄错……”
刘芳瞅瞅我,问道:“赵琳,我记得你患有抑郁症吧。”
我抬头,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刘芳手指交叠,欲言又止片刻,说:“会不会……你的精神出了问题?”
我气愤地站起身:“抑郁症又不能幻视幻听!”
知道她不相信我的话,我把手机微信打开,里面躺着李老师发给我的链接,中间夹杂几句语音,提醒我八点准时上课,课堂内容是什么。
连续七天,每天都在发。
明明白白的记录摆在眼前,刘芳吃惊地睁大眼睛。
腾讯会议没有回放功能。
“会不会有人盗用李老师的微信给你发信息呢?”
回到出租屋,我脑子里回忆刘芳的推测。她从一开始的吃惊,到有点相信,到后面又开始怀疑。
“赵琳,你上的课,会不会是盗用微信的人故意发给你的?”她迟疑地望着我,“你的病情……万一把录的视频当成真的课程,也不是没可能的,对吧?”
我知道她又想说我抑郁症的事,极不高兴,饭没吃完就气冲冲离开。抑郁症虽然同属于精神病的大类,但它总体而言并不会产生幻觉、幻听,除非特别严重的抑郁症,才可能出现幻视的情况。
我的病情一直控制得挺好,吃过药后很平静,而且当初只是诊断为中度抑郁,并非重度,更不可能产生幻觉。
然而生气过后,又觉得刘芳说得不无道理。
毕竟李老师的死亡有目共睹,且大家都承认在上张老师的课,只有我一个人在上李老师的课,怎么想都是我有问题。
难道我真产生了幻觉?
我开始怀疑自己。
太阳穴锐痛,我赶紧拉开床头柜抽屉,拿出熟悉的怀表,盯好一会儿,头痛才渐渐缓解。
脑袋昏沉,我爬上床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一声轻响,我一下子睁开眼睛,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
刚才的轻响,是手机的微信提示音。
点开手机屏幕,顶头显示我有一条未读信息。
我迅速点开。
李老师:【宝子,今晚八点继续上课哈。】
下面附带一条链接。
我看向手机右上角,上面显示下午7点46分。
李老师性格热情亲切,经常称呼班上的学生为“宝子”。
语句末尾加上可爱的语气助词“哈”,会让人联想到她的笑脸。倘若以前见到李老师这句话,我会觉得可爱温暖,然而今日见到,我只觉得毛骨悚然。
她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能给我发微信?
我握着手机浑身颤抖,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死人怎么可能发微信呢?
一定有人装神弄鬼。
我在微信里打字,愤怒道:【你是谁?为什么要盗用李老师的微信号?】
那边没回复。
我焦灼地在房间里等待,一边期待她回复,一边又不希望她回复。
过了大概十分钟,手机依旧没有任何信息。
我心中的天平开始往盗号方向倾斜,肯定是对面那人心虚,才不敢回复微信,一定是这样没错!
然而,就在我松一口气时,微信界面冒出一行字:【宝子,没盗号,就是我本人。】
紧接着又发一条:【快上课,点链接进课堂。】
无法形容看到这两句话时的震惊心情。
她说她是李老师本人,还邀请我进课堂上课,语气非常自然。
其实我心里有个疑问,假如真有人盗号,为什么找我呢?我又没钱。
盗号的人十有八九是为骗钱吧,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上课?
因为这方面的怀疑,我一直不敢相信是盗号。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不用盗号解释,就得往灵异方向解释……那我宁可对方盗号。
我吞吞口水,伸出颤抖的手点进链接,屏幕进入课堂界面。
李老师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时间快到了,宝子们,咱们八点准时上课哈。”
时间跳到八点,李老师开始讲课,她没有露面,屏幕里是她的平板和手。
我想起刘芳的话,犹豫良久,点开麦道:“老师,有个地方我不懂。”
我是个抑郁症加社恐患者,上课查无此人,基本不发言,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在课堂开麦说话。因为我要确认这个视频是录播,还是直播。
“什么地方不懂?”李老师的声音伴随着沙沙电流声传入耳中,我浑身一颤,她居然回应我!
这不是早就录好的视频,而是现场直播!
为验证想法,我问一个问题,李老师仔细回答我,在屏幕里现场演示,还反问明白了吗?
我心脏几乎快跳出嗓子眼,好一会儿才喉咙干涩地回答:“……明白。”
她是活的!
她真的在上课!
不是幻觉!
我想马上联系刘芳证明自己在上李老师的课,忽然想起刘芳也可能在课堂里,赶紧点开班级寻找,果然发现刘芳的ID也在。
不止刘芳,班级十五个人都在里面。
好家伙!
我彻底无语,这群人前天信誓旦旦地说李老师死了,现在又集体在李老师课堂上课,感情合伙玩我呢!
我切出班级,给刘芳发信息:“你们联合起来耍我有意思?我哪里得罪你们,要这样捉弄我?”
发完信息没多久,刘芳打来电话。
我气冲冲接起。
“赵琳,你刚刚那话什么意思?”刘芳问。